朱合洛踏近兩步:“放下,你想讓別人看到我們父子相殘嗎?”


    朱季川不但沒有放,反而又將弓弦拉開了些許。


    “往前是府尹衙門,往右是熙州屬官的居所。再過片刻就到點卯之時,”朱合洛:“隻要此刻有人看到你我父子相殘,今日這熙州城裏就會軍心潰散。”


    “大雨已停,斥候還沒回來,仁多保忠帶著大軍此刻藏在哪裏還是未知,他何時攻城也是未知。”


    “若是軍心潰散,熙州城以少打多,軍糧不足 ,軍備不足,兵力不足,撐不了幾日必敗無疑。”


    “仁多零丁死得慘,人頭又掛在熙州城牆上,仁多保忠哪怕是為了向西夏交差,隻要破城,必然屠戮城中百姓。”


    “熙州城破,滿城俱亡,那你我皆是罪人。”


    朱季川的眼神閃動,手中的弓弦慢慢的放了下來。


    朱合洛哼了一聲,虎虎生威地走了過去。


    朱季川手裏的弓箭再次舉起:“你……要做什麽?”


    朱合洛背著右手不看他,轉身往他院子裏走。


    “停下,”朱季川大喊一聲,手中的弓箭跟著他的走動而移行,“我要放箭了。”


    朱合洛停了停腳,似乎權衡了一下,又抬腳往裏走。


    一根羽箭“嗤”的一聲破空而來,釘在他的腳前。


    箭尾還在急促顫動。


    “隻要不進我的院子,”朱季川說,“便不會有人看到你我相殘。”


    朱合洛眼角抽了抽,看看朱季川的臉,又瞟了眼他身後院子裏的柱子。


    於是將左手的長槍放在一旁的牆邊,使勁握了握右手,一言不發,隻盯著朱季川,目光灼熱而壓迫。


    一股無形的威逼就像拉鋸一樣,朱季川的表情從冷靜到痛楚也不過幾次呼吸的功夫,他的手開始顫抖,連手裏的弓弦都像繃不住一樣發出了“錚錚錚”的低吟聲。


    就像當日的李昱白一樣,他不由自主地捂著心口半跪下,表情逐漸猙獰起來:“殺……”


    又掙紮著想要閉緊嘴巴,手裏的弓箭慢慢抬起,眼神中還有一絲清明:“不……許……傷……她……”


    朱合洛緊了緊右手,朱季川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似乎抵擋不住,“啊”的痛呼一聲,終於放開了手裏的弓箭。


    朱合洛再不理他,大踏步從他身邊走進了院子裏。


    柱子後那片衣角還在。


    將波斯少女一把拉開,他用力踢向柱子後。


    什麽都沒有,隻有地上委頓著一件灰色的外衫。


    陳小七並不在這裏。


    ……


    小七妹一翻出院牆,就看到了上身赤裸有傷的朱季川,和他手裏的弓箭。


    他瘦了很多。


    但她隻是點了點頭,扭頭往另一個方向奔了過去。


    天已經亮了,各個院子都有人影閃動。


    這裏沒有後院女眷,隻有熙河路的部分將領,和府衙裏的各位屬官。


    劫持任何一個人,都能讓正需要籠絡當地官員的外來大將朱合洛投鼠忌器。


    你見死不救一個看看,你再讓“賊人”殺了一個看看,看當地的官誰還服你外地來的將。


    雖然在逃命,但她還是刻意隱藏了一下身形,並對出現在她視野裏的官員進行了一下甄別。


    銀魚袋都沒掛的通通不選,腳上沒踩皮靴的一律不要,衣裳是青色綠色的全都過濾掉……


    好了,那個倒黴蛋,就你了。


    你穿得比較紮眼。


    身著翠毛細錦裳,蹬著皮靴,綴著玉佩,搖著折扇,活脫脫一個中年富貴版的陳南山。


    這富貴男此刻拿著文書,一副喜滋滋的模樣,嘴裏念叨著“糧草來了”。


    小七妹趁他走近時躍了出去,將他劫在手裏,右手用刀頂在他脖子上,左手塞了顆苦藥丸進去。


    “毒藥,隻有我能解,”她低聲威脅道,“選一個,你想要棺材還是升官?”


    “送糧來的隊伍裏有細作,你去向朱將軍告密。”


    ……


    ……


    以府中混入了細作的名義搜尋,朱合洛到處都沒有找到陳小七,隻得又從守軍中調了另一批親衛入府,心腹的人手立刻就顯得不足了。


    他是空降大將,除了出京時已經在禁軍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為各級將領,輔助他掌管住禁軍之外,熙州本地駐軍和廂軍他還在蠶食之中。


    正是要緊的時候,他卻折損了這些心腹好手,簡直恨不得將陳小七千刀萬剮。


    可惜找了足足一個時辰,到處都沒有陳小七的影子。


    但朝廷從大後方送糧草來了。


    準確的說,是李昱白送糧草來了。


    朱合洛看著魚貫而入的隊伍麵色難看,這和他要求的相差太多。


    沒有軍備,糧隻一萬石,草隻一萬五石。


    隨軍的徭役倒挺精壯,押送糧草的士兵也都是精銳。


    朱合洛露出了冷笑,進了熙州城,這些兵和徭役就都是他的。


    下一次大戰時的先頭軍,或者敢死隊。


    看來,得加快進程了。


    恰逢斥候來報,在六盤山發現了鐵鷂子軍被斬殺的戰馬。


    斥候說:“戰馬前蹄斷折,像是被絆馬索攔路摔倒所致,隻剩馬頭和馬蹄。”


    這是被偷襲了。


    之所以隻剩馬頭和馬蹄,是因為其他部分的肉被充當軍糧了。


    西夏人作戰沒有輜重部隊,都是打到哪搶到哪,糧草向來是不足的。


    “西夏人沒多少糧食了。”


    隻有心腹在場時,朱合洛說:“熙州隻要再堅守幾日,仁多保忠必然會轉攻渭州。”


    去李昱白那裏搶糧,才能維持軍糧所需,否則就隻有退兵。


    但此時退兵,既無戰功又無勝利品,仁多保忠是絕對不可能退兵的,便隻有按照自己所提的那樣,去搶李昱白。


    如此,他的大計可成了。


    “我們還需要一場戰功,才能收服熙州城裏的駐軍和廂軍,”朱合洛說,“嚴密監測西夏人的舉動,隻要他們往渭州出發,便帶一萬兵馬前去追擊,讓老忠……”


    他想了想,老忠打仗不夠靈活多變,靈活的幾個被陳小七下毒毒死了,目前最合適、最有成功把握的人選是朱季川。


    得加快蠱蟲對朱季川的控製,隻是如今朱季川對蠱蟲的抵抗太強烈了,唯有趁他鬆懈的時候,比如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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