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隻在瞬息之間。


    官家蒼白的臉上驚慌而無措,顯得他越發的羸弱堪憐。


    隻要一個小石頭就能救他。


    小七妹在屋頂上,除了眼睛,哪都沒動。


    一來,她看不懂處心積慮布下這個局的大長公主這麽衝動冒進的是想幹什麽,她想再多看點;


    二來,她不認為官家趁著夜色而來,身邊沒有可信可用之人。


    再沒親政,他也是皇帝,不是別的阿貓阿狗。


    小看他、或是小看其他皇室中人,是會害死自己的。


    果然,珠釵才動,之前那個勾肩駝背唯唯諾諾的內侍像離弓的箭一樣射了過來;


    而大長公主在刹那間自己鬆了手,那枚珠釵“叮”的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出去,滾到了草叢裏。


    “哈哈哈哈哈哈……”


    大長公主爆發了一陣豪邁到停不下來的笑。


    “陽衰而陰盛,我趙家的兒郎啊,都及不上太祖,一代比一代差。”


    “命也好,運也好,早就都被人借走囉。”


    她完全沒將攻向自己的內侍放在眼裏,甚至連眼風都沒掃過去,而是低下頭,細致的將纏在自己肚腹間的那一圈圈軟錦解下來。


    內侍將身子一扭,收放自如的停在大長公主身側,手裏那柄短刃離她的側腰不過堪堪半指的距離。


    纏身的軟錦委地,大長公主將那個小妮子摟進自己臂彎裏,像哄嬰兒睡覺一樣輕拍著。


    “你皇姑奶奶我不過是太寂寞了,”她說,“想收養個合眼緣的孩子在身邊,大宗正司又不許我帶旁人進來,隻好這樣偷偷的帶進來,哎,好在我這一身肥肉還有點用。”


    隨著她的動作,那個小妮子在她臂彎裏抬起頭來,軟軟嬌嬌地喊:“阿娘……”


    官家呆站在她身後,臉上的表情複雜,最終追問了一句:“皇姑奶奶說的借命,也是誆騙侄孫的嗎?”


    大長公主回頭嘲諷道:“人有人命,國有氣運,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


    “你說我誆騙你,不如回去問問姓高的,她是否敬了頭頂神明,又是如何竊得趙氏一脈的氣運的,”她哈哈大笑,“好在,反噬就要來了,反噬就要來了,我就在這宗人司,看著她怎麽死。”


    她的肩頭,是摟著她的小妮子,眼睛半睜半閉,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樣。


    大長公主摸著她的頭發,質問趙煦:“我的父皇在禪位給你的皇爺爺時曾有鐵卷丹書,你這一脈世代無論誰承大統,需得敬養我尊榮不斷。”


    “現如今,我要於管事不死,要他隨侍左右,你是否做得到?”


    趙煦搖頭:“皇姑奶奶,你不如我皇祖母多矣。”


    “你若為皇太女,便得守護這天下子民,可我見你隻哀自身,對天下子民毫無愛護之心。”


    “遠的不說,這京中的貴女您也是識得的,她們家中遭逢巨變本就可憐,還要假死被賣去受人磋磨……”


    “貴女?哈哈,”大長公主冷笑一聲,“若父皇在世,京中貴女誰能貴得過我,不也照舊被人磋磨,難道長得醜受磋磨就是活該,有了才名美名便受不得磋磨了?”


    “我在駙馬家受磋磨向皇室求助時,怎無人憐我,無人替我撐腰,我獨守空房時怎無人許我和離,我兒……”大長公主突然吐了口口水,“我呸……”


    趙煦:“皇姑奶奶,不說京中,就說民間。於家海運走私貨物無數,其中之一便是人口,這一點證據確鑿,海船上的人都交代清楚了。”


    “這些人口,可都是拍花子拍來的,包括你此刻抱著的小妮子。”


    “折割采生的雙頭人、花瓶大頭娃娃、活人造畜的人叫驢、人造猴……都是作孽!”


    “而皇祖母開女學、建慈幼局、勤儉節約、不揮霍謀私、不用外戚……”


    “虛名而已,動動嘴皮子的事,你怎知我做不到,”大長公主嗤之以鼻,“難怪你看了六七年大臣們的屁股。”


    “開女學、建慈幼局為的是提高女子地位,讓她高滔滔垂簾聽政的罵聲小一點,不用外戚是怕大權旁落,至於你說的勤儉節約,去看看她聽政時帶的高冠,那上麵的一顆珠子就價值連城……”


    大長公主一看“看傻子”的模樣,卻絲毫沒有開脫自己利用拍花子斂財這一點。


    見她油鹽不進,趙煦直接說:“皇姑奶奶想要於管事活著也行,說出那些官銀在哪位皇叔手裏?”


    “還有,那些被假死運走的女子們都賣到了何處?”


    “我聽得困了,你走吧,”大長公主揮揮手,“想知道謎題,就讓高滔滔來見我。”


    “她不會是怕得不敢出宮吧?哈哈哈哈……”


    夜幕下,大長公主不再理他,抱著孩子轉身疾步快走,很快就回了正屋。


    隻有趙煦咳嗽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


    趙舜民上前來苦著臉低聲問:“這……官家,太皇太後那我該怎麽說?”


    “照實說,”趙煦無奈地歎氣,“反正你不說我不說,多的是其他人去說。”


    說到這,他又開心起來:“那些罵皇祖母的話,也得照原樣說給皇祖母聽。”


    很快他就上了步輦,被抬著出了大宗正司,那些火把蜿蜒著又回了大相國寺。


    小七妹還趴在屋頂沒動。


    正屋又被趙舜民鎖了起來,大宗正司的人散去了,連大長公主那身像被子的紫色外袍也被收了起來,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


    屋外隻有個內侍在守著,屋裏偶爾有孩童的聲音傳出來。


    大長公主的身影倒映在窗紙上,滿滿登登的快占了整扇窗。


    她一直沒睡,直到月亮開始東斜,她的身影才從窗紙裏移開,屋裏黑了下來。


    而負責看守的內侍揉了揉腿,靠坐在柱子邊開始打起瞌睡來。


    小七妹像壁虎一樣靈活地爬下來,撿走了那支被遺忘在草叢裏的珠釵。


    她先點了內侍的穴,又扒了他的衣服將自己罩進去,卻從包袱裏掏出個和於管事一模一樣的泥人頭蒙上嘴放進衣領裏。


    然後她蹲在窗戶底下,伸手敲響了窗:“主子,哭泣嶺村有人來尋仇了。”


    她用的是於管事的聲音。


    房內有了動靜,大長公主靠近窗戶試探著喊了聲:“老於?”


    小七妹:“嗯。”


    大長公主:“你怎麽逃出來了?”


    “主子,時間有限,長話短說,哭泣嶺村的那個小道士現在是我的雀人了。他身手好,以後由他來聯係你。”小七妹說得很慢,她得讓大長公主聽得清楚,才能更正確的從大長公主的反應裏得到想聽的。


    “嗯,”大長公主很快問起了其他的事,“下月初五的事能成嗎?”


    於管事真的是大長公主的人。


    大長公主不但知道哭泣嶺村,也知道有自己這個小道士的存在。


    而且,她很信服於管事。


    下月初五會有什麽事發生?


    “嗯,主子稍安勿躁,”小七妹說,“那小道士查到了李進。”


    “跟他說,讓他去殺朱合洛,若初五那天拎著人頭來,我會告訴她所有的真相。”大長公主問,“行嗎?會不會影響大局?”


    小七妹:“好,有人來了,主子保重。”


    接著她開始表演起了口技,先是有腳步聲,有低喝聲,接著一切歸於平靜。


    她將內侍放回了原位,小心地溜出了大宗正司。


    下月初五再來時,她得帶著朱合洛死狀淒慘的人頭來,嗯,搞點雞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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