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子裏,通常這樣說的人不是被冤枉的,就是想頂罪的。


    這位大長公主屬於哪一種?


    小七妹正在想,就聽到大長公主說:“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拿回我失去的一切,我要向所有人證明,她高滔滔拿走的,我趙妍……”


    “啊呦,姑母,”趙舜民苦著臉,帶著七分不耐煩加一分忌憚,沒好氣地說,“你真是魔障了,就別再提這個了,那可是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當年就是她串通了亂臣賊子,把我趙家的皇帝命都給借走了……”


    借命?


    小七妹又一次聽到了“借命”的說法。


    她心裏正疑惑著,突然耳邊聽到遠處的腳步聲,抬頭一看,隻見大宗正司的正門竟在這夜裏打開了,有人進來了。


    而這頭,大長公主的聲音越來越憤怒了。


    “姓趙的如今就隻剩下像你這樣自欺欺人的孬種,盡是無能之輩,隻能守著祖宗這些沒用的牌位苟且度日。”


    “祖母,官家說了,許你自辯,”趙舜民,“那就是怕冤枉了你,這可是官家的一片孝心……”


    “趙煦那傻小子從小養在她身邊,早就被養廢了。”大長公主冷笑一聲,“姓高的為什麽選他,就是因為他軟弱可欺,皇太後終生無子不會護著他,他生母沒有族人沒本事護著他,他越大越能親政,就越是離死不遠了……”


    “所以才盼著姑奶奶憐惜侄孫,咳咳咳……”


    一陣羸弱的咳嗽聲響起,有人抬著步攆進來,就停在院子的廊下。


    “侄孫來看姑奶奶了……”


    有內侍彎腰伸手,將一個躺著的少年扶起。


    這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身量不矮,但瘦而弱,有風扶柳般的蒼白和脆弱。


    卻又穿著方心曲領的紅色紗袍,襯得……頗有美人之姿。


    聽起來,這就是官家,長得不錯,看起來也不傻,就是……像個穿了男兒裝束的小姐妹。


    小七妹覺得自己一拳至少能撂倒三個他。


    此刻趙煦將手搭在內侍手上,從步輦上緩步下來,又緩步走到了大長公主所在的正屋外。


    “朕想和皇姑奶奶說會子話,把門打開。”趙煦說完,又咳了兩聲。


    趙舜民趕緊跪了下去:“官家不可……”


    “朕都快死了,就百無禁忌吧,有什麽不可的,可得很。”趙煦不耐地擺擺手。


    趙舜民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趙煦:“皇叔,是非得朕跟你說個請字麽,要不朕索性再大方點,跟你說個求字吧……”


    趙舜民忙磕了個頭說不敢。


    “哎,朕看你口是心非得十分可愛……”趙煦唉聲歎氣地催著他爬起來開門,“朕要站不住了,莫非要朕躺在你麵前?”


    趙舜民立刻從地上彈起來開了門。


    “皇姑奶奶送進宮的那些玩意兒,朕喜歡得緊,尤其是那套十八小銅人。”


    趙煦進了屋子,先將大長公主扶了起來。


    之後走得往裏了些,說了什麽話小七妹聽得不是很真切,隱隱聽到了“銅人”“吹叫兒”等兒嬉之物。


    約摸是官家在試圖用孺慕之思打動大長公主的心好套話。


    小七妹正思量著要不要冒險往那邊溜點,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鈴響。


    立刻有內侍從廊下走進屋子,忙忙碌碌的將院子裏擺上了桌椅。


    接著一個長條的紅白瘦子和一個矮方的紫黑胖子一起走了出來。


    兩人就坐在院子裏說話。


    內侍帶著趙舜民往廊後退下去。


    小七妹很滿意,因為她聽得很清楚。


    “皇姑奶奶,你看天上,我大概沒多久就要去那了,不曉得我沒看完的話本子能不能帶上去接著看?”趙煦一邊咳一邊說。


    大長公主沒說話。


    “這大好河山,我還沒去看過,錢塘的浪,秦淮的河,徽州的山,巴東的峽,我是真想去看看,”趙煦說,“沒看就死了太虧我來這一遭了。”


    “沒看到就死的人多了去了,”大長公主,“不差趙家這幾個窩囊廢。”


    趙煦不同意:“我可不是窩囊廢。”


    “哦,你是窩囊廢他兒子。”大長公主,“趙家不窩囊的死絕了。”


    “皇姑奶奶怨氣太重了,”趙煦的語氣聽起來很好奇,“那為何還有這麽胖?”


    大長公主正要發火,就聽趙煦說:“我怨氣重,所以我死活不長肉,倒是想跟皇姑奶奶勻點肉來,我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大長公主又不說話了,似乎是在擺弄手裏的夜明珠,柔和的瑩亮之光襯得她麵黑如墨。


    好歹也是同一個太祖,為何這兩人長得如此……毫不相關且互相違背?


    小七妹正要仔細打量,就聽趙煦問:“皇姑奶奶是在找什麽人嗎?”


    他從袖子裏抽出了些卷宗來:“那個莊子裏的人說,這些年前前後後您已經找了八九個命帶蓮花的孩童了。”


    “稚子無辜,皇姑奶奶應當比誰都更懂,”趙煦,“您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哈哈哈,你不是被你那個皇祖母趕來大相國寺養病的嗎,李昱白是真不怕你會累死,”大長公主,“可見他對你皇祖母的衷心比對你更多。”


    “多就多唄,我又不是吃不到糖就打滾的小兒無賴,”趙煦,“心盲眼瞎比身體有病還可怕。”


    “皇姑奶奶,說說於管事吧,”趙煦又從袖子裏抽出個卷宗,“和您差點成了親家的前太仆寺卿,他那個博聞廣記的兒子是如何甘願做這種喪盡天良的走狗。”


    “我知道這朝裏沒幾個清官,但他養雀人取代朝廷命官貪汙官銀的法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比不上你家,”大長公主反倒用“你好可笑”的口吻問,“他竊取的不過是一縣之官,哪像你們這一脈,竊的可是一國之君,這麽說起來,他不如你家良多。”


    趙煦:“皇姑奶奶,那官銀呢,您又給誰了?”


    “讓你皇祖母來,”大長公主端坐在椅子裏,看著歪斜著半躺下的趙煦皺眉頭,“你沒這個資格在我麵前問東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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