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妹快速低下頭,行禮後退到了柱子邊。


    她怕自己的眼神會泄露了自己。


    朱季川很快迎了上去,喊:“父親。”


    小七妹側著耳朵凝神去聽,卻沒聽見朱合洛回話。


    低下頭卻見此人穿著一雙款式精致的翹頭皮靴,從廊下一路走過去。


    他和大少爺的腳步聲一快一慢,一輕一重,直接從院子裏穿過,徑直去了大少爺的書房。


    身邊沒有一個護衛,也沒有穿著甲胄,小七妹的拳頭頓時就癢了。


    她正要去端茶,觀棋攔住了她。


    “老爺可不是大少爺,你粗手粗腳的若是燙到了老爺,夫人即刻就會趕你出去。”


    “那需要我幹點什麽?”小七妹,“月例銀子漲了這麽多,還這麽閑,不會下個月不給我發了吧。”


    觀棋:“大少爺說什麽稞稞,你去做吧。”


    這是不讓人靠近書房的意思?


    “不會,”小七妹擺擺手,“你看我像會做吃食的人麽?”


    “大少爺說這是你自己說的,你……”


    “那不是哄他睡覺麽?哄人睡覺的時候說的話都不作數。”小七妹,“要睡他那會兒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能毫不含糊地答應。”


    觀棋眼神閃躲,砸吧著嘴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好一會才說道:


    “那你總得做點什麽能入口的給少爺交差,哪怕是下碗麵條呢。”


    “那你給我銀錢。”


    她理直氣壯地拿了銀錢,讓春香找別的小廝,去買了她一直想吃的香煎白腸。


    又假裝在小廚房裏忙碌,趁機抓了幾把草灰在手裏, 偷偷的撒在書房出來後的連廊台階處,這才洗了手端著碟子,施施然地拿去給觀棋。


    見了幾碟子香煎白腸,又見了吃得嘴冒油光的小七妹,觀棋氣得手都抖了:“你一個不久前才離鄉的江南人,會做地道的汴京小吃也就算了,我姑且可以相信是你心靈手巧,但你好歹把碟子換了,汴京城裏有哪戶人家不認得樊樓的菜碟子。”


    小老七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聽罵,因為書房門開了,朱合洛出來了。


    正對陽光,曬出了一身小麥色的朱合洛正一邊往台階下來,一邊看著自己。


    看了實實在在的兩眼,然後才轉頭揶揄地去看跟在他身旁的朱季川。


    平白地,小七妹出了一手的熱汗。


    頭一回,她十分遺憾自己隻會用拳。


    早知道,就應該找機會去學一學見血封喉的飛鏢和暗箭。


    ……


    “哎,你還會臉紅。”觀棋詫異道,“你這是緊張了?怕老爺不同意麽?放心,老爺一向支持大少爺自己做決定。”


    朱季川的視線便停在小七妹的臉上。


    “大少爺,老爺說什麽了?”小七妹問。


    朱季川笑了笑,沒回答她,反而對觀棋說:“你去準備下,我要去書院住些天,協助提刑司查案。”


    “是。”觀棋利索地退下了。


    “那我回恭房麽?”小七妹問。


    “沒有人能叫你回恭房,別怕,”朱季川說,“父親大人已經同意了,隻是要我等到考核後方能……”


    他欲言又止,小七妹癟了癟嘴,她並不怕的好吧。


    “抱歉,書院不能帶著你去,規定隻能帶書童,”朱季川說,“這幾日你就在院子裏,祖母和母親那裏,等我回來再帶你去。”


    見她一直沒說話,朱季川便停下來沒再說這個話題,隻是腳尖移近了些。


    他輕聲說:“你的名字,我再想幾個讓你選……”


    小七妹問:“大少爺,聽說老爺經常要檢驗你的功夫,你學得最好的是什麽功夫?”


    “君子六藝之外,父親善長槍和刀,因此我也學的是長槍和刀。”朱季川說得淡然,見她麵色不對,輕柔的寬慰了句,“放心,朱家的刀槍,絕不對著婦孺和自己人。”


    那一夜屠村,騎著大馬的領頭人,用的正是刀。


    而台階下偷偷撒的煙灰,被踩出來一個倒著的“人”字形鞋釘印,如果倒過來,就像是李昱白腳下那雙飛燕防滑乳釘靴。


    大少爺去書院住的第一日,正院裏傳出了小七妹等待中的動靜。


    不但有小小的喧鬧,還喊了木匠,聽說還是夫人出的麵。


    小七妹沒有貿貿然行動,但她自動攬下了倒東跨院夜香的活。


    三聲鈴響後,她開門看見了李嬤嬤。


    李嬤嬤大概是整個府裏最想她的人。


    “哎呦,小七,新來的丫頭連你一半的幹勁都沒有,嬤嬤我今日……哎……”


    “李嬤嬤,今兒你受苦了吧?”她塞了一個小油紙包給李嬤嬤,“從樊樓買的好吃的。”


    “小妮子飛上枝頭了還想著我老婆子,這真是……”李嬤嬤掏心掏肺的,“老婆子說句過來人的話,少爺還沒那啥,你得抓緊那啥,要是沒那啥了,那就……”


    她輕輕的拍了拍大腿:“可不趕趟了。”


    小七妹聽得糊裏糊塗的,但她反正也沒在意這個,反而悄悄問:“聽說夫人房裏的恭桶……嬤嬤,沒人扣你工錢吧?”


    “是夫人倒好了,夫人仁慈,”李嬤嬤愁眉苦臉的,“是正院裏的杜姨娘……”


    好了,首先排除一個杜姨娘。


    “木匠說是陳年腐朽,裏麵的木楔子泡漲久了。”李婆子說,“這兩日木匠就會重新給她打一個。”


    “要不還得說夫人確確實實是當家主母的範,”李婆婆說,“夫人看老夫人和老爺的恭桶也是同一批的,當即就讓木匠全都重打了,老爺的那個恭桶,早就配不上他的品級了。”


    意外之喜,也就是說,那一批款式一樣老舊的恭桶都將棄用,而這一次老爺房裏新打出來的恭桶,一定是符合老爺現在的官職和品級的了。


    那就更好辨認了。


    小七妹有點開心了。


    但這個大少爺朱季川一定是她的黴星。


    在他去書院住的第二日,大小姐房裏來人了。


    “你就是小七?”來的是位俏麗的女郎,“奴是大小姐房裏的抱琴,明日裏,由你陪大小姐去華林書院進學。”


    她意有所指地說:“大少爺也在這間書院。”


    於是第三日,寅初二刻,昏昏欲睡的她就被人塞進了一輛馬車,去了本朝唯一一間收女學生的書院,同一天見到了汴京四姝裏的三位。


    還有一位沒見到,是因為這位已經死了,朱季川沾染上的屍臭味就是她的。


    梅高錢朱,汴京四姝,死了排名第二姓高的小姐,太皇太後的娘家孫女,官家若是束發,她和梅家都是非常有可能的未來皇後。


    但高小姐被人用一根琴弦,掛在書院的琴房內,直到休沐結束後方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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