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裏撈出來的那具小女屍就是周家小小姐。這個消息,在午飯前,從華亭縣衙傳到了村子裏。


    村子裏悲痛的人不少。


    “小小姐真可憐呦,周家這麽好,怎麽會這樣。”


    “不該呀,太慘了。”


    村子裏的家家戶戶、田間地頭都在議論紛紛。


    阿婆和小坤都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讓葉知縣結案吧。”


    跟阿婆閑話完,小七妹聽到陳南山這麽對護衛說。


    “小老七,你不是要給大武帶條白水魚回去麽?”


    他說,“走,帶你釣魚去。”


    “我們就要啟程往回走麽?”小七妹詫異地問,“那這裏怎麽辦?不查拍花子了?”


    “結案了。”


    陳南山笑著說:“錢塘縣那邊周老夫人判二年,再罰十倍銀向死者家屬賠罪。”


    小七妹:“那拍花子不找了?”


    “你知道提刑司每年發多少個拍花子的海捕文書麽?”陳南山無奈地說,“至少二十個。”


    “所有的拍花子,不但隱蔽性強,還很會喬裝改扮。就像從何婆子翁小民手裏帶走小小姐的人,到底是誰我們都不知道,從何找起?”


    “目前,周老夫人隻承認自己所托非人,被何婆子和她姘頭騙了,並不知道何婆子找的拍花子是誰。”


    “從小小姐死的時間來看,應該是這個拍花子沒有等到周老夫人,怕惹禍上身,所以殺了小小姐滅口,自己一走了之。”


    “沒有目擊者,沒有知情者,恐怕這個拍花子隻有在下一次犯案被捉時,我們才會知道他是誰了。”陳南山一臉遺憾地搖頭。


    “這……”小七妹正想表示反對,就聽陳南山說,“回去稟告葉大人,也好在葉大人麵前立上一功。”


    對他來說芝麻大的小縣官,還用他稟告?


    小七妹恍然大悟,立刻打蛇隨棍上:“陳大哥,那我的賞銀得加一倍。”


    ……


    “林武說,從昨夜起,村子裏一直有人在窺探我們。”


    出了華亭縣,陳南山才正色對小七妹說。


    “這種屑小之輩,林武小哥一人能打十個,怕什麽?”小七妹撇撇嘴,“我還以為陳大人是將計就計,要引虎歸山呢。”


    放周老夫人和族人借小小姐的死回來,才好引出周家這些宅子裏藏的汙納的垢。


    陳南山拿折扇敲她:“小老七,你可真是鬼精鬼精的。”


    小七妹笑眯眯地躲開:“這麽說,大人是已經讓華亭縣正式去公函給錢塘縣,確認周小小姐死亡的消息了?”


    “對,華亭縣我們的人也都撤回去,反正借的是葉大人的名義。”陳南山笑起來,“葉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收銀子,之後再法外開恩,允許老夫人送小小姐最後一程,再回去服刑。”


    “葉大人太幸福了,”小老七感歎道,“當官多年收這麽多賄賂銀子,這是他頭一回奉命收賄賂吧。”


    “那我們是真回錢塘縣,還是虛晃一槍,現在回周家去看戲?”


    “我們要去梅花山。”李昱白說。


    小老七摩拳擦掌地問:“去挖周家祖墳?”


    站在梅花山頂遠眺,祠堂邊那間家廟越發像棺材了。


    正午的太陽直射在廟宇頂上的銅錢紋飾,三排紋飾所泛起的光,就像三把驅邪震鬼的金錢劍。


    “其實要辦這周氏一族很簡單,哪怕他是華亭縣的地頭蛇。”


    陳南山說,“就憑他三族以內無四品官,還敢建個三楹的家廟,這一條逾製就夠他整族男丁下獄。”


    “大人也覺得周家有鬼?”小七妹問。


    “有,隻是不好說鬼在哪裏。”陳南山說,“王漢以錢塘縣衙的名義才將族長一行人帶走,藏了兩三天的小小姐就被人發現了屍體,就像是為了呼應周老夫人的話。”


    “可周老夫人招供時,葉伯文將周府圍了,王漢帶人來族裏,隻說周老爺有請。”


    “就算他們族裏知道小小姐丟了,也知道族長被請去錢塘縣了,但拍花子可不知道。”


    “這個拍花子殺了人非但不遠逃,還敢守在周家附近聽消息,這可太不尋常了。”


    除非,這個拍花子就是周家族裏的某個人。


    小七妹聽得心一跳。


    也就是說,梅氏就在村子裏,也許自己已經見過,甚至可能已經和他說過話了。


    他和自己之間,現在隻隔著這碧波蕩漾的梅花湖。


    小七妹陡然一愣。


    那,小咕咕呢?小咕咕怎麽不在這附近?難道小咕咕飛回三七觀找自己了?


    梅花山不高,遠沒有天目山高,也沒有綿延起伏數十裏的山脈,它就像是橫臥在寬廣遼闊的田地間的一頭大水牛。


    這是個有利於後代升官發財的牛眠福地,穴眼部位應在牛頸入首過峽之地。


    但李昱白顯然不是想刨人家祖墳。


    他說:“周家不過商賈之家,祖墳再好,也不過當地知縣一聲令下。”


    “周家小小姐就死在梅花山下的湖邊。”


    ……


    “發現屍體的是周家村子裏的漁民,他說他是來湖裏打魚,無意中撈到了死者。”


    死者被發現時穿著極為普通的布衣布裙,但手上的手鐲還戴著,內裏刻著“芸芸生物遂,兩兩太階平。”


    和少夫人手裏的鐲子對上了。


    死因他殺無可疑,是被人掐死的。


    但屍體身上有大量被魚群或其他生物啃食的痕跡,因此麵目不可辨認。


    “就是在這片水域,大人稍候,屬下去水裏找找。”


    小七妹嘴巴一動,但又沒說出來。


    正在脫外袍的陳南山:“怎麽?你也想下水?會鳧水嗎?”


    “會是會,”小七妹遲疑地說,“就是還不太會換氣。”


    “那你和大人一起在岸上等著吧。”陳南山沒好氣地笑了,“氣都不會換,還大言不慚說會鳧水?”


    李昱白站在湖邊,從湖麵上吹過來的風掀起了他的衣擺。


    這個人實在是好看,也實在是不怎麽好接近。


    小七妹正搜腸刮肚的想話題,就聽見他問:“現在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


    “他們?哪個?哦,大人您是說我爹娘和哥哥是嗎?”小七妹,“其實有時候會突然想不起來。”


    “不過,我給他們一人捏了一個頭,想不起來的時候就去看看。”


    李昱白沒說話。


    小七妹問他:“大人,你也有不想忘記的人是嗎?你沒有把他們畫下來嗎?”


    翁小民家的枯井,他可是能用畫作真實還原的。


    “我……”李昱白難得的猶豫了一會,“還不敢見他們。”


    “大人你……做錯了事?”小七妹問,“這態度就像我師傅賒的酒錢還不上,不敢回來見我時一樣。”


    良久,李昱白低聲應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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