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一副財迷的樣子,陳南山噗嗤一聲笑了:“加多少?”


    “若我做得有八分相像,加五十貫,”小七妹,“若能有十分相像,加一百貫。”


    “小道長有趣,”陳南山一拍折扇,“那現在就開始吧。”


    小七妹抬眼看了看日頭,真誠地問:“能不能先吃了飯?”


    不然她怕一會除了大武,沒人能吃得下飯了。


    田師爺瞪了她一眼:“小老七,吃飯的事稍後再說,你抓緊先辦正事。”


    小七妹很聽勸,改問道:“衙裏煮飯的鍋有幾口?”


    葉伯文:“給小道長拿個饅頭先墊著。”


    陳南山:“讓王漢送隻燒雞腿進來。”


    呃,誤會了不是……


    “能不能借我一口鍋?”小七妹說,“我要先煮死人頭。”


    ……


    殮屍房的薄棺被打開了。


    陳南山口鼻間捂著厚厚的布條,饒有興致地跟在她身後。


    他不肯走,葉伯文也隻能陪同著。


    開棺的瞬間,陳南山忍不住眯緊了眼睛,這味道,熏得人眼珠子疼。


    但眼前的小道士完全沒有被影響,他取了把剔骨刀,將手伸進薄棺裏,隻聽到“哢嚓”一聲,剔骨刀上托著個已經往下淌屍水的頭顱出來。


    跟在後麵的捕快“yue”的吐了好幾個。


    陳南山皺著眉頭,眼睜睜的看著小七妹將頭扔進裝了水的大鍋裏,麵不改色的生火燒水。


    一股直衝天靈蓋的味道逐漸開始彌漫,帶著腐肉的臭味,夾著一千隻死老鼠的臭味,混著一百個壞雞蛋的臭味,迅速的占領了縣衙的後院前院……


    葉伯文“yue”的一下吐了出來。


    跟隨來的捕快們潰散得很快,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衝出後院往前院跑。


    小七妹看著強作鎮定的陳南山,搖著頭可惜:“其實真的應該先吃飯的。”


    這下好了,接下來不知道該餓幾頓才能恢複食欲了。


    口鼻間的布條已經沒有太大的用了,那股難以描述的味道簡直無孔不入,前院後院,角角落落,到處都有。


    殮屍房外,李昱白無聲無息的來了後院,悄然站在牆角未開的美人蕉下。


    視線所及之處,那個跳脫的小道童正安安靜靜的站在鍋邊,用一把小刻刀在進行骨肉分離,一顆發黑的顱骨逐漸顯露出來。


    隻見小道童雙手在頭骨上摸來摸去,像是在丈量,又像在思量。


    沒過一會,小道童將頭骨放下,從隨身的一個壇子裏挖出團細泥來,十指揉捏個不停,先是捏出個雛形,然後用把竹刻刀左一刀右一刀,那團頭顱形狀的細泥慢慢的有了鼻子、嘴巴和眼睛的輪廓。


    ……


    一個時辰後,小七妹托著兩顆栩栩如生的頭顱,歪著腦袋問葉伯文:“大人,這值多少賞銀?”


    天真坦然的神態,讓人不由得忽略了他滿身的補丁和臭味。


    於是陳南山也歪頭問葉伯文:“葉大人,你是見過死者的,這有幾成相似?”


    葉伯文肯定的回:“九成以上。”


    “我有個法子,若是多捏幾個,城門口、懸賞牆、還有帶隊的捕快大哥沿街找人都可以用得上,這比畫像好使,”小七妹興致勃勃地問,“能加錢嗎?”


    “能,”陳南山轉頭問她:“不過,小道長之前真的沒有見過死者嗎?”


    小七妹笑起來:“我見頭骨如見人。”


    李昱白的視線也落在她身上,這個睡在棺材裏的小道童身上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


    陳南山感興趣地問:“你這手好本領是怎麽練出來的?”


    “嗯,師父隨便教,我隨便練,”她撲閃著眼睛:“我大概是萬裏挑一的天生奇才。”


    哭泣嶺村那137個腐爛不堪的人頭,成就了她這一手本領。


    她托著班主的泥頭,在殮屍房外笑得人畜無害。


    ……


    錢塘縣最大最豪華的客棧今日被人包了,來了一批臭烘烘的人。


    這批臭烘烘的人叫了無數次水,後廚光燒水都供應不上了。


    但客棧老板不敢多話,第一是人家銀兩給得足,第二是,這一行人一看就不同凡響。


    有天人之姿的,有非富即貴的,有身手絕佳的,也有……很能吃的。


    其他的人都很忙,忙著輪流守衛和洗澡,隻有兩個小道士洗了兩遍,就迫不及待的叫了一桌子吃食,燒雞、醋魚、龍井蝦仁叫了個遍。


    陳南山從樓上下來時,一眼就在大廳看到了這一大一小兩個道士。


    一個在啃燒雞啃得滿嘴流油,一個在啃黃瓜啃得不甘不願。


    “好吃嗎?”他問。


    他的肚腸裏還在翻騰,醋魚那些泡在湯裏的碎肉,像是從屍體裏爬出來的蛆:醬過的燒雞,像屍體上半流動的腐肉……


    好想yue……


    但兩個小道士好像沒有影響,兩人忙著吃,沒有空餘的嘴巴回話,隻不約而同地點頭。


    陳南山饒有興致的觀察兩人,劉大武的缺陷顯而易見,於是他問:“小老七,你師兄從小就是這樣?”


    小七妹咽了嘴巴裏的黃瓜才回答道:“師兄九歲的時候從樹上摔下來傷了腦子,所以一直隻有九歲。”


    “不對,”劉大武含著食物嘟囔,“鵝十八歲,鵝腦子九歲。”


    陳南山正要打趣,守在客棧外的護衛進來了。


    “葉大人來了,說是據城門口傳回來的消息,有人憑泥頭,認出了班頭的身份。”


    陳南山一拍折扇:“小老七,這下你立功了,說,想要什麽賞賜?”


    樓梯上腳步紛遝而至,不疾不徐,客棧裏隨之一靜。


    小七妹抬頭,隻見那個叫林武的護衛跟著那個神仙往下走。


    神仙又換了衣服,紫色的直?對襟長衫,袖口滾著黑色鳥獸紋繡,行走時腰間掛著的香囊輕微擺動。


    米小七想,這樣天上的人,是不是才有底氣說那句——一村賤民,為貴人而死,是爾等的福氣。


    她要找的那個貴人,有沒有他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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