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中人聲色俱厲,可就是無人上前,想想也是,青霄掌門什麽境界,居然被魔教一個後生小子宰了,況且剛才喊話之人功力渾厚得緊啊,武功比王雲木那小賊隻高不低,自家武藝雖然也很精湛,但雙拳難敵四手,貿然上前太危險,還需其他同道支持方才穩妥···魔教氣勢如虹,正道色厲內荏,魔教陣型一動,正道齊刷刷地退後半步。“胡長老氣急,執法老頭兒難以服眾,其他門派不過烏合之眾,群龍無首之下應該無人阻攔。”想來下山應該無比輕鬆。我暗自慶幸,鋒矢陣卻忽地一頓,一道人影竟然衝破了陣前防禦,直直殺入了中心。魔教之人陣法收縮,便要絞殺闖入者。我看清來人相貌,不禁渾身巨震,大叫道:“不許動手,都給我退下!”我可是黑眼親口禦封的“鬼木使”,一幹教眾自然聽命收手,隻是兀自戒備,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將擅闖者亂刀分屍。我快步上前,道:“師兄,可有受傷?”師兄衣衫被劃破了幾處,口中喘息未定,急急問道:“你當真殺了掌門?”我想了想,還是回道:“不錯,掌門便是當日害死師父的凶手。”師兄眉毛一揚:“可有證據?”我回道:“沒有。”師兄掃視左右,道:“這些人是···”我回道:“魔教。”師兄麵色鐵青:“你入了魔教?”我搖頭:“沒有。”師兄指著黑眼:“他說你是那鬼木使,可有此事?”我一字一頓:“他騙人的。”師兄點點頭,道:“那魔教為什麽助你?”我稍作猶豫,道:“魔教妖人詭計多端,不知打的什麽鬼主意。”師兄麵色一緩:“好,我信你。你我聯手突圍。”我按住師兄手腕:“不可,正道不容我。”師兄盯著黑眼,道:“好辦,你我合力殺了此人,旁人再也說不得閑話。”我心中一暖,當年散功之後,師兄也曾言道幫我教訓胡老頭兒,雖然自不量力,但師兄還是師兄。我欣慰之餘,卻也知道便是兄弟齊上也不是黑眼對手,所以我按住師兄道:“不可。”師兄皺起眉頭,神色不解。黑眼的聲音傳來:”鬼木使為何不動手,可是與劉仲奚拚鬥之後耗力過巨,無妨,本尊來會會他。”黑眼接手,師兄無幸。我急忙對師兄道:“點子紮手,師兄還是先退開吧。”師兄麵色鐵青:“師父之死他也有份兒,你卻幫他,可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中?”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師兄見我不答,自語道:“看來便是如此了,師兄替你殺了他。”話音未落,師兄發力將我震開,隨即劍化萬道冷芒襲向黑眼。師兄衝動歸衝動,但畢竟不傻,黑眼如此不可一世,要麽是裝腔作勢的瘋子,要麽是陸地飛仙級的高手,當然後者的可能性較大,是以上手便用上了本門絕學“雲河星瀚”。黑眼對這招熟稔得很,當下也不躲閃,反而將雙手籠入袖中。我見黑眼麵上微微冷笑,知他已起了殺心,眼下雖不動,必有雷霆手段等在後頭,到時候師兄十死無生。師兄不曉得厲害,反道黑眼托大,劍勢更加淩厲三分,千鈞一發之際,我搶入劍影之中,歸塵連消帶打,將雲河星瀚消弭於無形。師兄生氣了:“你居然阻我,還說沒有加入魔教!”我苦笑:“師兄誤會了,我也是萬不得已。師兄貿然動手恐有性命之憂。”師兄大聲道:“自古正邪不容,你讓不讓開?”我緩緩搖頭,道:“師弟真有苦衷,師兄就聽我一次吧。”師兄氣在頭上,哪裏聽得進去,甕聲甕氣地道:“你讓是不讓?”我仍是搖頭,師兄點點頭:“很好,那我們手底下見真章。”說罷劍光吞吐,率先攻了過來。我萬般無奈,隻得接招。我和師兄分隔數載,不知對方武學進境如何,師兄拿捏了分寸,生怕一不小心傷了我,可數十招過去,我雖然左擋右拆沒有遞出一劍,可神色寧定,似乎遊刃有餘。師兄心中微微急躁,口中喝道:“小心了。”長劍一緩,招數似乎十分駑鈍,但劍意綿綿不絕,正是這幾年在劍閣習得的精妙招數。師兄本以為師弟在外遊蕩,練武必定不專,現下自己全力以赴,師弟必然抵禦不住,到時候還須留下餘地,免得師弟輸得太難看。師兄自覺十拿九穩,可百招已過,我依然守得嚴嚴實實,並無絲毫敗象。師兄大吃一驚:師弟明明隻施展流雲劍和青霄十八劍抵擋,況且劍上無力,分明內力未複,為什麽我偏偏攻不進去?師兄心有旁騖,卻是犯了武學大忌,招數之間立刻生出罅隙,我有所察覺,目光看向師兄破綻所在。師兄暗道不好,正要防我乘虛而入,卻見我仍是把身子守得嚴嚴實實,沒有半點進攻之意。師兄心底一驚:莫非師弟一直讓著我來著?師兄顧惜同門之誼,我又何嚐不是?便是師兄不解我意,我又怎能對師兄施展辣手?我們打得死氣沉沉,黑眼卻不耐了,隻聽黑眼高聲道:“鬼木使為何遲遲收拾不下,可是需要本尊援手?”他這是變相威脅啊,我一咬牙,低聲道:“師兄,得罪了。”隨後驀地轉過身去,把背後要害全部露了出來。師兄知我要攻,暗自打疊了十二分精神,不料我居然背過身去,眼見手中兵刃便要刺中師弟背心。師兄嚇了一跳,急忙撤招,可師兄這一招喚作“後羿射日”,取意一去不返孤注一擲,最是淩厲不過,事發突然,哪裏來得及收招。師兄嘴唇一動便想出聲警示,卻見我微微矮身,長劍差著分毫落了空,這一下時機把握得及其巧妙,竟似算計好了一般。讓過長劍我身形晃動,順勢撞入師兄懷中。師兄劍在外門,慌忙縮手禦敵,不料被我在劍柄一托,一股力道傳來,師兄拿捏不穩,長劍畫了一個高高的弧線,飛出了陣外。這手空手奪白刃半靠靈識預料,另一半卻是利用了師兄不願傷我的心理,頗有些勝之不武。我使詐繳了師兄的劍,心裏也很愧疚,眼見師兄臉色鐵青,我囁嚅半天,卻不知說什麽好,不由得垂下頭去。“不愧是我的好師弟,武功俊得很啊。”這句話像是從肺裏擠出來的,我心中更亂,開口道:“師兄···”師兄一擺手:“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你既已勝了,我自然不能擋你的道兒。”話音剛落,師兄便足不點地掠出了魔教人群。我望著師兄離去方向發愣,周圍的魔教徒忽地齊聲道:“神使威武,神教幸甚。”我哭笑不得:看來我這“神使”已是板上釘釘,再也推脫不掉。黑眼一揮手,陣勢湧動,魔教再向山門殺去。師兄之事隻能日後再說,我跟隨眾人朝山門而去。一路上所遇抵擋可謂微乎其微,很快,長長的山道在視野中若隱若現。“此番下山竟是這般模樣···”我感慨不已,前麵的黑眼卻忽然停了下來。難道還有人敢來擋道,倒是膽子不小。黑眼轉頭,神色似笑非笑:“前麵便是下山最後一道障礙,還是鬼木使前去料理最為合適。”哦,這倒是奇了,何事非得我出麵不可?我心下生疑越陣而出,待看清眼前光景,我不由長歎一口氣:“師妹,你是來捉我歸案的嗎?”高高的山門下俏生生地立著一名女子,衣衫長發隨山風輕輕拂動,極盡飄逸出塵之姿,正是我心心念叨的雲瑤。“掌門師父待我極好。”雲瑤的聲音很輕,但有掩藏不住的憂傷,我想了想,回道:“酒鬼師父也待我極好。”雲瑤自山門陰影中走出,月光下的師妹雙目紅腫,語調尚還平靜:“師父平日對師伯推崇有加,我不信師父害了師伯。”雲瑤強作鎮定,心中必定難受已極,我又是疼痛又是憐惜,不禁靠上兩步,伸手去握師妹柔荑,雲瑤退後半步,動作如避蛇蠍。我訥訥收手,澀聲道:“若非十分篤定,我又怎會與掌門動手?事情起因還要從正邪大戰時說起···”這番話我憋了許久,當下便如倒豆子般一股腦抖了出來。我以為看在咱倆私定終身的份上,雲瑤定然與我冰釋前嫌,誰知師妹聽罷更加傷心,顫聲道:“若你當真和魔教沒有半點瓜葛,魔教大可暗中行刺,何必如此勞師動眾?你口口聲聲說師父才是內應,為何反是魔教對你百般維護?”師妹分明不信我,我胸口堵得慌,情急之下指著黑眼道:“我所言句句屬實,對了,他可以證明!”黑眼哈哈一笑:“神使不必過謙,早在南疆你我便有約定。眼下青霄執劍、掌門皆亡,實力大損,神教少了一個心頭大患,全拜神使所賜。神使忍辱負重,本尊佩服得緊啊。”“你,你!”我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撲過去生啖其血肉。雲瑤小臉煞白,道:“原來,原來那時起你便已通敵,幽州城外你們倒是演了一場好戲。想來火龍山上你也隻是逢場做戲,王雲木,你騙得我好苦。”我大聲道:“不是的師妹,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絕無半分作偽!”雲瑤黯然道:“你的話我再也不信了。我隻是不知道魔教有什麽好,竟讓你棄師門不顧···”師妹說話間抽出長劍,劍鋒在月光下泛著冷冷青光。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我萬念俱灰,心道:師妹要殺我,師妹要殺我···要殺便由她殺吧,我殺了掌門,她為師報仇天經地義,我死了她是不是好過些呢?我雙手垂下,隻是待死。耳中忽然傳來佩飾碰撞之聲,卻是南宮小藝搶了出來擋在麵前。南宮小藝雙匕在手,叱道:“你要幹嘛?”雲瑤看清了南宮小藝,神色更加淒然,道:“我早該想到,你是為了她···她對你倒是情深意重。”我一把拉開南宮小藝,低喝道:“你別來添亂,給我回去。”南宮小藝見我神色可怖,不由身子一顫,卻仍不退下,隻是咬緊嘴唇,死死盯著雲瑤。雲瑤眼中水光閃動,幽幽道:“你輕描淡寫打發了雲樹師哥,我也不是對手···我這便躲開,你自可和她雙宿雙飛。”話音剛落,雲瑤反手一劍,卻是向自己頸間招呼。我魂飛魄散,大叫:“住手!”劍光一閃,卻無血光綻出,隻有一縷青絲緩緩落下。雲瑤飄身而去,空中傳來聲響:“王雲木,你我情分有如此發,日後再見,便是仇敵。”師妹走得好快,眨眼便沒了蹤影。“師妹斷發明誌,以後我們便不能在一起了。”我胸口如遭大錘猛擊,一時竟有氣悶之感,心中有個聲音在說:回去追她吧,當真這麽走了,再也回不了頭了。“嗬嗬,回頭,回頭哪還有路?”我望著下山石階喃喃自語,也不知說與誰聽。“回頭,如何回頭?”黑眼踱著步子與我並肩而立,“王雲木,青霄與你緣分已盡,此時以武林之大也難有你立足之地,我再問一次,你可願入我神教?”“魔主若是告訴我今夜種種究竟為何,我就考慮考慮。”我口中問話,眼光卻在地麵逡巡,心裏暗道:我明明記得師妹方才就站這兒的啊,怎地頭發不見了?黑眼見我漫不經心,不禁怫然不悅,慍道:“你若應我之邀,本尊自會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