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黑馬疾馳過柳樹林,翠綠柳枝被勁風撞的搖蕩起來。


    臨近午時,日頭越來越大。


    他們騎行到進山的兩條岔路口,左右不同。


    “哎,”季清歡感覺頭頂都被曬的發燙,朝身側喊,“找地方坐會兒,左側有瀑布——”


    韓梟應聲扯了扯韁繩,兩人先後朝左側瀑布騎去。


    山道兩側有亂石與野草樹木,韓梟淺綠色的紗衣遠遠飄於身後,此刻換季清歡盯著他的背影看。


    山風帶回韓梟一句話,響在季清歡耳畔。


    “我想我父王了!”韓梟說。


    “?”


    想那韓老賊幹什麽。


    季清歡想說韓問天的壞話但最終沒開嗓。


    抿唇跟在韓梟身後,逐漸放慢馬速。


    位於半山腰的瀑布傾瀉而下,水聲轟隆隆震耳,透明水流自上而下激蕩的墜進水潭裏,一騎到水潭旁邊,撲麵而來的清爽涼氣令人心曠神怡,頓時驅逐燥熱。


    水質很清澈,韓梟找了一棵高聳綠樹,率先下馬,隨意坐到樹下的大石頭上,盤腿而坐。


    像是要在山穀間坐禪的老和尚。


    顯然他此刻情緒不太好,靜默的冷沉著臉。


    旁邊就是水潭淺灘,各色的石頭縫隙裏有小魚遊來遊去,水麵在陽光下波光嶙峋的,煞是好看。


    “花兒。”季清歡下馬後,彎腰掐了一朵粉紅色的野薔薇,捏在指尖,抬步朝石頭邊那人靠近。


    韓梟目光略過瀑布和水潭,轉頭斜睨著走過來的人。


    “你在心裏罵我父王,是不是?”


    “...難道我不該罵他?”其實季清歡不想聊這個話題,方才幾次都沒搭腔,“韓王是韓王,你是你。”


    語氣裏稍微透出對韓王的淡淡厭惡感。


    他伸手把野薔薇遞到韓梟麵前,笑道:“喏,給你花兒。”


    “啪!”他手腕被韓梟揚手打偏,花朵也從季清歡指間遠遠跌出去了。


    我操。


    季清歡皺著眉揉手腕:“你又怎麽了?”


    生氣的莫名其妙。


    “我沒怎麽,就是看見你煩,看見你們季家人就煩。”韓梟冷笑道。


    “......”


    季家人又怎麽你了?


    季清歡心口火氣騰的冒起來,被他壓下去,吸了口氣,好脾氣的朝韓梟說:“...你別說氣話了,不就是我帶你出來叫你跟我老爹坐一輛馬車,路上不方便跟你搭話麽,你理解一下,我們說好了暫時不叫他知道咱倆的關係。我現在忙完了可以陪你玩啊,我們逛一逛....呃,山穀,這瀑布不是挺好看嗎。”


    鬧什麽鬧,累不累啊。


    他坐到韓梟身側的石頭上,武靴碾在地麵上踢踹小石子。


    “你覺得我是因為,在馬車裏你不同我說話生氣?”韓梟反問,顯然也是壓著火兒的,“季滄海一出現,在你眼裏我就是空氣,無關緊要愛理不理,與我裝成陌生人,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能因這個生氣?”


    早就習慣了。


    “...不是因為這個,那是什麽。”季清歡確實不明白韓梟的脾性。


    喜怒無常啊這個人。


    靜默片刻,瀑布的水流聲依舊震耳。


    韓梟說:“...我同你講我想我父王了,你為什麽不理會。”


    季清歡的大事小事他都願意傾聽,但季清歡不是這樣的。季清歡都不理會他的心情和憂愁,沒有開解或安慰。


    韓梟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自己想念家人的心情。


    就像季家父子低聲閑聊,說想念遠在南部的家人一樣。


    很難描述這種感覺,他懷疑季清歡隻喜歡他這張臉,根本不想涉足他的內心,季清歡都不關心他的心情。


    “你願意想就想啊,為什麽非要我理會,我又不想韓王。”季清歡無奈的說。


    他搞不懂韓梟到底什麽意思。


    韓梟語氣加重了些:“可是我會惦念他,他身體也不好,而且生病了,我很擔心,那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擔心就擔心,別同我講這些。”季清歡煩躁的回了一句。


    非常厭惡韓王。


    “......”


    韓梟沉默了,眸色有些傷心但很快就收起來,語調冷硬的說:“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喜歡非得掛嘴邊兒嗎,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你說,我能辦的都去照做....”季清歡頓了頓,別扭的問韓梟,“...你覺得怎樣是喜歡你?”


    他願意為了韓梟高興做任何事,可韓梟這樣悶著不說讓他猜。


    猜猜猜,很累人的。


    韓梟不吭聲。


    “好吧,”季清歡聲線軟了些,轉身拉著韓梟的手摸摸,“...就當都是我的錯,我錯了,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你別生氣了。”


    這幾句話還算中聽。


    韓梟麵色也稍有緩和,斟酌怎麽說。


    “你能不能像我對你一樣的,對我用心。”韓梟垂眼看自己膝蓋上,季清歡牽著他的這隻手,嗓音低了不少,“你擔憂季滄海身體的時候,我是如何做的....”


    沒來西夏前,把季滄海從京城救出來,一路安穩的送到西夏。


    來西夏後,讓他自己的貼身醫師去照顧季滄海。


    他還時常問季清歡,季滄海的身體如何了。


    季滄海在長街上把他踹的頭破血流。


    第二天,他頂著腦袋的傷跑去四錦城求藥。


    哪怕知道跟周家的婚約不成,也請來周二公子吃飯,舍下麵子去求周家的那朵血靈芝,說了不少好話。


    一樁樁,一件件。


    他與季清歡的做法是截然不同吧。


    韓梟眸色寂寞道:“在你擔憂季滄海的時候,我也很討厭季家,討厭季滄海,可我沒說:你擔心就擔心,別同我講這些。季清歡,怎麽你就能這樣對我說.....”


    “你喜歡我,不應該也陪我關心我父王麽,我都關心季滄海了。”


    韓梟在意的是這個。


    “不一樣,你父王下令射殺我部....”季清歡說。


    韓梟打斷他:“季滄海沒殺過我南部兵將?斬我南部千人坑,不是他季大將軍做出來的事?”


    拿著朝廷聖旨來屠戮南部,手段何等殘暴與血腥。


    好,就算那是聖旨有令。


    韓梟舊事不提,隻說眼前:“我對季家的仇恨不比你對南部少,你要我壓著這份仇恨關心季滄海,無償給季滄海解毒,我做到了。你為什麽不可以關心我父王?”


    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韓梟腦海中的記憶隻是感知不到情緒。


    但他做過的每件事都記得。


    就是從前奉獻夠了,現在來討債。


    兩個人在一起,付出應該是公平的,對麽。


    “......”


    季清歡聽懂韓梟的意思了。


    韓梟要他關心老韓王!


    這怎麽可能。


    老爹不得罵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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