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街。


    上午的街道集市正熱鬧。


    越是戰事要來,屯糧屯物的百姓們就越忙活。


    就連商鋪門前的小攤販都比以往更多。


    “幸好沒騎馬,否則也跑不開。”季清歡搖著文人扇走在前麵,墨魚腰側掛著佩劍跟在側後方,主仆倆不時轉頭望一望周圍。


    百姓們也頻頻回頭看他倆。


    即便是如此低調的散步出行,一時認不出季小王爺的身份,單憑這主仆倆的相貌和氣勢,都是尋常難得一見啊。


    也不怪百姓們矚目。


    墨魚納悶兒:“...不知那位是如何打馬過街的。”


    若是隻韓梟一人高高騎在馬上,緩慢散步在集市裏,真就有花魁遊街那意思了,必然得被圍觀。


    難怪會有姑娘從二樓丟帕子和繡球兒。


    兩邊小攤販賣什麽的都有,筆墨字畫、玉石擺件、胭脂水粉,其中一個老伯賣草編小玩意兒的鋪子,吸引了季清歡的注意。


    “墨魚,你去打聽打聽韓梟在哪兒。”


    季清歡說著話,腳步停在草編小攤上隨意打量著。


    老伯笑容很慈祥:“小郎君好啊,瞧瞧吧,都是老漢兒我剛編出來的.....”


    有用幹草編出來的小動物,小筐子,放筆的筆架,還有能推動的小草球水缸玩具,都編織的惟妙惟肖。


    季清歡笑著誇:“老伯手真巧,有沒有鳳凰?”


    “鳳凰,鳳凰倒是沒有,呃.....”老伯在攤位底下翻了翻,拿出一隻草編小籠,“您瞧這個能入眼嗎?”


    是橙黃色的幹草小鳥籠。


    籠子裏有一隻小鸚鵡模樣的假鳥,連羽毛都栩栩如生,眼珠子是兩顆圓圓的烏木珠,在鳥爪旁邊還很精細的擺著兩隻草編小碗,能放鳥食。


    老伯極力推薦:“說實話這個不好遇買家兒,得要個有緣人,做的時候也費時費力,價錢自然高一些.....”


    不過他看這位小郎君穿戴不菲。


    該是不缺銀子的。


    “這個好,多少錢?”季清歡一眼就看中了。


    而且越看越覺得——


    小鳥像韓梟!


    他要買下來待會兒送給韓梟。


    墨魚說了:


    要多給姑娘送東西。


    這樣她看見東西的時候,才會想起你。


    “......”


    墨魚在旁邊找了個擺攤的大娘,買了兩份桂花甜糕,隨口問:“大娘,韓王世子哪去了?”


    “喲!”大娘提起這個人臉上的笑容就藏不住,語氣欣喜又興奮。


    “剛才還在這兒呢,好像往東街去了,說是想吃荷葉雞...啊呀那個俊!像從荷花兒裏鑽出來的小郎君,老婆子我就沒見過那麽水靈的....哎客官?”


    不聽大娘誇完墨魚就走了。


    主仆倆再碰麵。


    一個手裏拎著桂花甜糕,一個拎著草編鳥籠。


    墨魚說:“東街,廣德樓。”


    廣德樓的荷葉雞在整個西夏都有名。


    也是袁州城裏最好的酒樓。


    “走。”季清歡搖著扇子往前去,衣擺飄飄。


    “......”


    廣德樓。


    這個時間並未到吃午膳的時候。


    但隻要有食客,後廚自然得開火。


    三樓包廂裏。


    韓梟洗了手坐到靠窗的位置,皺眉說:“曬。”


    “哦哦。”華生小跑著把窗戶的薄紗放下來,室內光線頓時就柔和了。


    牆角擺著一隻大冰鑒,冰鑒上插著銅葉杆兒。


    隻要小廝手動轉著銅葉,就能把散發涼爽的冰氣往屋子裏扇扇,人工低配版空調。


    “——渴。”韓梟坐在圈椅裏,懶洋洋的拖著腔調使喚人。


    華生早就準備好了,在旁邊連忙奉上涼茶:“殿下。”


    “人呢。”韓梟百無聊賴的撥著茶蓋問。


    裏頭是用雪梨甘蔗和馬蹄根兒熬製的甜水,夏日解暑潤肺剛剛好。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問了。


    “呃,”華生自然知道主子問的是誰,聲量小了很多,“...好像是在睡著還沒起,您又不許我們登門去問......”


    世子好奇怪。


    想知道季小王爺的動向,又不許他們上門問。


    華生心說——


    我是侍衛又不是神仙。


    還能憑空猜出小王爺在做什麽嗎。


    “廢物,”韓梟冷哼著不講道理的罵人,又抬起手腕晃晃金燦燦的小木牌,眸底的燥意這才散去幾分,“上菜吧,吃完就回府。”


    萬一季清歡按捺不住的登門找他呢。


    原本韓梟還打算去軍營也晃晃,可天氣實在太熱了,曬的他頭昏腦脹。


    騎馬在城裏溜達一圈兒都熱的很。


    軍營往後再去吧,隻要小木牌在他手腕上掛著,早晚能被看見,也不是非得一日就炫耀個遍?


    這行為顯得他太沉不住氣,不夠沉穩。


    而且他發現——


    街上那些百姓都不看他手腕,隻一個勁兒的盯著他臉看。


    還朝他扔莫名其妙的東西。


    有隻金葉子的繡球險些砸他腦袋上。


    要不是看對方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他就叫侍衛上去捉拿了。


    罪名是:


    意圖謀害世子。


    總之當街溜子沒意思。


    最可氣的是.....


    從早上到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問他小木牌。


    比如:


    誰給的,從哪來的,為什麽送給你。


    沒有一個人問他!


    就是沒人關心韓梟手腕戴了什麽。


    韓梟很鬱悶。


    華生倒完涼茶就示意小廝,若後廚準備好了,隨時上菜。他則是站在桌邊等世子吩咐,華生雙手背後,身穿著一件金棕色的侍衛武服。


    十六七歲的少年侍衛挺胸抬頭,站姿很標準。


    不時瞥一眼坐著的人.....


    韓梟今日穿著一件粉綠相間的輕薄長衫,墨發都披在肩上,頭上有十幾根小麻花辮兒垂著,頭頂兩側有金扣長圈發飾,打扮的矜貴又漂亮。


    他這件衣裳是正經西夏服飾,配色鮮豔又大膽!


    搭配麻花辮兒發型頗具民族氣息。


    常人都說紅配綠、塞狗屁,但這樣一套粉綠色斜襟的薄衫穿在他身上,真就像那擺攤大娘說的:


    從荷花兒裏鑽出來的小郎君。


    玉麵粉腮,唇紅齒白。


    尤其一雙狹長上挑的狐狸桃花眼,冷冰冰的瞪人時都撩情,天兒熱的緣故,眼尾還透著一層薄粉色,水靈靈的漂亮。


    此刻正專注的盯著一隻憑空出現的木牌。


    華生的目光也是落到木牌上,目光透著打量和好奇。


    正摩挲著小木牌的韓梟感覺到了。


    這是想問?


    心底冒出些期待,他故作不耐煩:“看什麽?眼珠子給你挖了。”


    “沒,沒....”華生嚇得急忙搖頭。


    韓梟抬眼看他:“說,你看什麽呢。”


    你要是問我小木牌從哪來的。


    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


    “...屬下不敢說。”華生正是個憋不住話的年紀。


    但他又真的想問問。


    可是不敢問。


    “看在你爹華醫師,為我和父王效力多年的份兒上,不論你問什麽都不追究你,問吧。”韓梟道。


    “本殿下最煩人吞吞吐吐、磨磨唧唧。”


    快問!


    “......”


    眼看世子的神情更不耐煩了。


    “那,屬下鬥膽,”華生蹲下身子單膝跪在茶桌邊,囁囁的低頭極小聲,“...殿下,您是不是喜歡季小王爺?”


    “?”


    不是問木牌。


    好不怕死的死崽子!


    韓梟用一種‘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膩歪了’的眼神,冷冷盯著小侍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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