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即將入夜。


    王宮卻並不平靜。


    靈堂外麵的庭院裏,隱約能聽見華生他們正跟墨魚爭吵,大意是說世子已經不在了,為什麽季小王爺非要這麽折騰人,還不許他們守靈.....


    這樣的爭吵在這幾天裏,幾乎天天都有。


    卻因為韓王同意由季家操辦停靈事宜,讓華生他們不敢大肆衝鬧,隻能吵一吵。


    很多次都是吵著吵著就痛哭起來。


    麵對集體沉浸在哀痛中的韓家侍衛們,墨魚和京軍侍衛統領並沒有過度強硬的阻止他們哭鬧,畢竟人家家裏有大喪啊,隻勸著攔著便罷。


    王宮外麵的四錦城裏。


    也有自發趕來送喪的南部百姓們。


    他們在長街掛上白喪布,紮起一隻隻花圈以及超度幡,和尚們的木魚已經敲打有三天,全城哀悼。


    街道兩邊擺著一簇簇的黃白色花卉,於夜色裏寂然。


    時不時就有南部百姓哀嚎聲.....


    人人都知道——


    南部世子遭匈奴暗殺。


    過世了。


    *


    王宮靈堂裏。


    如今時節明明是夏季,周圍卻沒有絲毫悶熱氣息,甚至踏足靈堂就能感到陣陣陰冷,宛如置身冰窖。


    興許是屋子角落擺放著幾隻大冰缸的緣故。


    以此為屍體保鮮。


    烏木沉棺上釘著三朵扶靈白綢花,尾部的綢緞長長垂墜著。


    棺材旁邊,季清歡的吻正貼在身穿黑棕色壽衣的‘屍體’唇角上,他眼尾還沾有淚漬,睫毛濕漉漉顫抖著.....


    這個吻並沒有很長。


    卻是帶著與君訣別的心情。


    這個人他以後摸不到、也見不著了。


    世間再無韓梟。


    季清歡喉嚨溢出很短促的嗚咽聲,他指尖顫著撫摸韓梟的臉頰,眼淚便又要奪眶。


    可就在他要撤離唇瓣,起身蓋棺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唇間忽然濕熱了一下。


    熱的,韓梟嘴唇好像動了。


    就像是被回吻......


    不。


    更像是被小貓喝水那樣無意識的輕舔過。


    什麽?


    季清歡愣住了。


    是錯覺麽。


    刹那間就有更清晰的溫熱呼吸,掃在他臉龐!


    甚至讓他臉頰皮膚都癢癢的。


    不是錯覺,是真的。


    呼吸。


    已經死去六天的韓梟。


    有了呼吸?


    季清歡整個人仿佛被凍結在這一刻,他姿勢是俯趴在棺材上方,唇瓣還貼著韓梟,卻連眨眼的動作都難以做到,甚至連心跳都停了。


    下一瞬。


    他胸膛被一隻手猛力推開!


    手的主人從棺材裏坐起來抬頭看他,穿著華麗麗的黑棕色元寶壽衣,滿臉憤怒的朝他嘰裏咕嚕說著什麽。


    “......”


    可是季清歡聽不到。


    他耳洞中隻有陣陣嗡鳴聲。


    就像是猛地被抽離出現實,大腦宕機。


    隻剩瞳孔還在不斷放大,凝固的、盯著這個身穿壽衣的人,季清歡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疑惑。


    很快。


    棺材裏的人跪坐起來,抬腿邁過棺材沿兒。


    就這麽穿著黑壽衣爬出來了!


    從棺材旁邊繞了一圈,走到他麵前。


    站定,對視。


    季清歡:“......”幻覺。


    這是幻覺。


    黑壽衣身影在他眼前站了會兒,歪著腦袋看他,沒從他呆若木雞的臉上得到任何回應,於是黑壽衣不耐煩了,罵罵咧咧的拂袖往外走....


    要走了。


    季清歡就在這一刻回神!


    他猝然轉身看向往外走的人,聽見自己語調沙啞驚詫的喊:“...韓梟。”


    今夕何夕,似在夢裏。


    “你活了?我方才跟你說話你像聽不見似的,”穿著壽衣的少年轉身睨著他,雙臂交疊隨意抱在身前,麵容囂張且桀驁不馴,背後的發梢還在空中蕩著。


    死了六天的人,活靈活現的朝他說。


    “放暗箭的人抓到了麽?”


    “你不會好幾天都沒查到是什麽人吧,廢物,還得讓我來。”


    韓梟說完就大步流星的又要走。


    “站住!”季清歡感覺自己是飄過去的。


    “喂!你幹什麽....”


    “......”


    兩道人影在靈堂門後對立。


    “你、你.....”季清歡擋在韓梟麵前,雙手按著韓梟肩膀感受到壽衣下的體溫,他含淚的眸子亮起,又不顧後者正奮力掙紮的動作,順著黑色壽衣袖子往下摸!


    一路摸到手腕脈搏,動作非常倉促卻穩準快。


    又感知到——


    指尖這片脈搏在跳動!


    脈搏真的在跳,韓梟站著跟他說話。


    是夢?


    還是幻覺啊。


    “你....”季清歡瞳孔劇烈震顫著,正要往外喊人進來幫他一起驗證,眼前就有黑影兒閃過。


    砰的一聲。


    他顴骨猛地湧起一陣鈍痛。


    是站在他麵前的人忍無可忍,抬手給了他一拳。


    韓梟打完甩甩手,嫌惡的罵季清歡。


    “你有病啊摸什麽摸!”


    “呃。”季清歡被打的後退兩步,顴骨酸澀脹痛很清晰,他盯著韓梟看好幾遍。


    好像不是夢啊。


    不是夢。


    韓梟真的活了?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已經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比如韓梟死了,他精神狀況不好。


    於是看到虛幻的假象....


    但都不重要。


    季清歡看著眼前活生生站著,還能動手打他的人。


    眸底湧出無盡狂喜、淚意瞬時盈眶!


    他破涕為笑的喃喃喊:“韓梟,韓梟.....”


    是幻覺也可以。


    你回來了。


    “喂,”韓梟厭惡的拍拍肩部衣裳,似乎嫌棄被季清歡摸髒了,他上下打量這個死對頭的兒子,“你再動手動腳的我就對你不客氣,不是說要結盟打匈奴?聊聊吧。”


    空白的命生樹隻給出所有人的身份設定。


    韓梟知道自己是南部韓王的兒子,知道眼前人是死對頭季家的兒子。


    也知道他跟季清歡在釣魚,遭到暗箭射殺。


    就連中箭之前,季清歡跟他商量結盟打匈奴的事他都記得。


    也記得所有人的存在。


    熟悉天下局勢。


    但他唯一的想做的事隻有打退匈奴。


    其他情感並不在腦海中留存。


    約等於:


    沒有感情的戰鬥機器!


    這種無情狀態會持續一個月,當金桂老妖把他的三魂七魄與命格,都轉移進新的白梨命生樹裏,韓梟才能是一個完整的人。


    所以——


    靈堂大門後麵。


    韓梟不喜歡被攥著肩膀摸來摸去。


    他用嫌惡的眼神打量季清歡,直白警告。


    “咱倆沒那麽熟,你少動我。”


    不許摸。


    “......”


    季清歡感覺麵前的人有些不對勁,舉止狀態都令他感到陌生。


    但說起來又有些似曾相識。


    好像他初見韓梟時,韓梟就是這樣的性情。


    會無差別的嫌棄所有人。


    “好、好,我不動你,”季清歡飛快用手背抹去眼睫濕潤,專注的眸子未從韓梟臉上移開半分,他看著韓梟又說,“我找醫師幫你把脈可以嗎,你、你為什麽會活過來?韓梟,那你....”


    不會再死了吧。


    季清歡根本不在乎韓梟說什麽,對他是打還是罵,記不記得他,又或者是嫌棄他和厭惡他,這些都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韓梟活著。


    任何附加情況,都遠遠比不過韓梟的生命。


    “我把不把脈關你屁事,我怎麽活過來的還得跟你說?走開....哎哎,你別拽我!季清歡,再來勁兒我打你了,別以為你收了京軍我就不敢打你,我看你不順眼不是一兩天.....”


    季清歡根本不聽韓梟在說什麽。


    他欣喜若狂的反扭著韓梟雙臂,輕鬆製服,抬腿擋開韓梟踢來的腳,緊緊攥著韓梟手腕抱著人不放,就像是怕韓梟飛了。


    隨後。


    一腳踹開靈堂大門!


    他激動的朝掛著燈籠、隱約能聽見華生他們爭吵的庭院裏喊。


    “來人,快請醫師來——”


    韓梟活了。


    季清歡也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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