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皇的遺詔。


    匈奴向京中宣戰時,正值入秋。


    宮女和太監們紛紛各自逃散,以致宮中園景許久沒被清掃過。


    從前高聳繁麗的宮牆內,滿地都是枯黃的凋零落葉,在寂寥秋風裏飛旋打轉兒。


    “皇兄!”趙卓腳步生風驚起幾片枯葉。


    他端著湯藥,一路小跑進寂靜內殿裏。


    “皇兄,您快將這碗藥服下,病勢必會有好轉.....”


    那時的趙卓滿心恐慌。


    生怕先皇就此病逝,而他身為皇戚無人庇佑。


    於是他日日在先皇病榻前侍疾,舉止周到,照顧的還算盡心。


    躺在病榻裏的老皇帝,名叫趙靖,被胞弟攙扶著靠到軟枕上,簡單的動作都讓他喉嚨發出一陣陣氣喘。


    雙目已然是呆滯無神的狀態。


    “皇兄....”趙卓跪在床邊,雙手捧著湯藥遞過去。


    太醫院的人也逃出宮不少。


    平時的血參早就斷供,此刻是用黃參代替。


    但老皇帝的身體吃什麽參都作用不大了。


    趙靖頭發花白,明明是跟季滄海差不多的年紀,才不過五十歲,麵容卻被病症折磨的像是遲暮老人,心力交瘁更是傷體。


    他顫巍巍抬起枯瘦的掌,抓住胞弟。


    “...遼兵,入關了?”


    “是,”趙卓惶恐如鵪鶉,不停發抖著回話,“錢如意已經點兵迎戰,隻是.....”


    隻是遼兵來勢洶洶,早就被蛀蟲掏空的京城。


    怎能抵擋的住。


    趙卓沒說下去,把湯藥舀起來一勺要喂給先皇。


    “不,”趙靖扭頭避開,他的身體早就不必喝藥了,急喘兩口氣,總算下了一個猶豫多時的決定,“你去,去拿皇旨、朱泥和玉璽來。”


    這三樣?


    趙卓聽的一愣:“皇兄,您這個時候還頒什麽聖旨?”


    “去吧。”老皇帝思緒複雜的閉上眼睛。


    “......”


    皇兄這是要傳位給太子?


    趙卓心底咕噥,小跑著去拿東西。


    後麵寢帳裏。


    趙靖睜開無神黯淡的眼眸,睨向窗外,遠遠的望著南部方向。


    南邊有他一位故人.....


    是他過往這些年苦心經營想坐穩皇位時,尤為對不住的一位故人。


    季家先祖曾是狀元,正兒八經的科考入京。


    入朝為官數十載終躋身京城。


    後在京城娶妻,生出麟兒季滄海。


    趙靖還是二皇子時,在皇宮書院裏結識季滄海。


    一見如故!


    那些年他們奔跑在宮牆根兒下,勾肩搭背的一起去念書,閑暇時整蠱友人或策馬射獵,度過一段很有滋味兒的少年時。


    既是幼年之交,又有同窗之誼。


    直到趙靖十四歲那年,北部邊境起亂,皇帝讓二皇子趙靖跟季滄海一同入營曆練。


    他倆就此參軍,奔赴戰場。


    又在軍營裏同吃同睡互為脊梁,成為彼此最親近和信任的戰友。


    十五歲的趙靖身在北境收到京城來信,哭著跟身旁季滄海說。


    “海哥,我母妃死了。就因我與太子年紀相仿,皇後不會放過我和母妃,下一個就是我.....”


    季滄海不懂這些,季滄海憨厚的回他一句。


    “我會保護你,季家也永遠支持你!”


    憑的就是滿腔義氣。


    十六歲的季滄海在北境戰亂裏,為救回被擄走的二皇子趙靖,帶著一隊騎兵緊追不舍,幾乎拚了半條命,這才換來一戰成名。


    回京後,他被皇帝授予‘前鋒中軍副將’的頭銜。


    趙靖出宮探望他的傷,攥著他的手流眼淚。


    “海哥,你待我比我親皇兄都親。”


    那時趙靖隻是二皇子,不是太子。


    當時的太子對趙靖並不客氣,腥風血雨的儲位之爭,隨著趙靖年滿十八而悄然降臨,京中暗流湧動。


    季滄海沒有食言,不管趙靖遇到何等險境。


    他都一路保護著這位好兄弟。


    不止是他,還有他在軍營裏結識的一群小將,牛得草,孟不凡,錢如意......


    憶往昔,此間少年騰飛時。


    京城的奪嫡拉扯還在持續中,北境就又有暴亂!


    皇帝跟趙靖說,隻要能平了這次的暴亂,他就廢了庸碌無為的舊太子,傳位給趙靖。


    當時——


    季滄海跟嫡妻剛剛訂婚,正要舉行婚典大禮。


    就在婚期的前半個月,趙靖出宮來到季家。


    他連哭帶跪的求季滄海推遲婚期,先替他往北境去一趟。


    好兄弟跪著來求。


    更何況是關於皇儲之位。


    所以季滄海頂著家裏的反對,跟正要過門的嫡妻說自己很快就回來,咬咬牙,領著兄弟們趕往北境!


    怎料一去就是四年。


    隻因趙靖被他父皇故意試探本事有多大,得到許多軍務派遣,趙靖隻能寫信告知季滄海。


    於是季滄海等人有了打不完的仗。


    他們從北境打到西夏,又從西夏打到東邊。


    季滄海領著兄弟們不停奔波。


    而季清歡的母親吳氏嫡女,還未成婚,就被拖在閨中活活等成了老姑娘。


    在這四年裏。


    每當傳來季滄海等人的遇險消息,季家人都是提心吊膽的。


    季家老夫人哭的眼睛都不好了。


    京中還有人亂傳閑話,說吳家女命不好。


    興許還未過門就得變寡婦。


    聽見傳言後,吳家的長輩就慌了,想做主給女兒退親。


    吳氏嫡女便哭跪於宮門前,求來一道行婚聖旨。


    意思是——


    已有婚約且相看過。


    她認定了季滄海。


    此身不嫁二夫,死也得是季家婦。


    雖然夫君不一定能凱旋歸來,但她與公雞拜堂也將自己嫁了。


    此後住進季家侍奉公婆,操持府中上下。


    苦苦盼著夫君歸來。


    就這份恩情,足以讓季滄海即便喪妻空房幾十年,都生不出絲毫想續弦的心來。


    因為沒有任何女子能再像嫡妻那般,給他這樣重的情。


    季家滿門都是重情之人。


    吳氏女苦等兩年,總算等回來二十三歲的季將軍。


    那年她已經二十二歲了。


    苦盡甘來,兩人終於能踏實過日子。


    隻是季滄海欠她的那份婚典大禮,再也沒能補上。


    因為第二年。


    吳氏產下龍鳳胎,血崩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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