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滄海本來灰暗的麵色,猛地一變:“不會,怎麽能是......”


    這群兄弟都是出生入死多少年的。


    怎麽可能給他下毒?


    季清歡眼淚已經砸出來了。


    不管下毒的人是誰,他都心痛啊。


    他一邊翻出銀針,一邊嗓音顫抖著跟老爹低語。


    “...人,人都是會變得,五叔說,人性最難維穩,咱們如今被逼上絕境,一無所有,若有心思活泛的人想出頭,踩著咱們的屍骨往上爬,也不是不能......”


    他用銀針刺進老爹食指,擠出一滴過於暗紅粘稠的血。


    銀針浸潤血色不多時便發黑!


    一股涼寒爬上心頭,季清歡垂著眼把銀針擦幹淨,抖著手指收起來。


    “老軍醫沒有說錯,就是中毒,這話不好跟除了我以外的人說,他才把我拽到一邊去,還叮囑我絕不能聲張,爹,會是誰啊.....”


    這次是賴不著旁人的。


    因為他們也一直防範著,就沒吃過別家的東西。


    尤其老爹身體不好,他每天的食物都是季清歡讓季家後廚單做,搭配著補品力求營養,根本不會經過外人的手。


    季清歡也不想懷疑跟他一路出生入死的兵。


    可這毒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啊。


    過度的緊張如同暴風驟雨,朝季清歡本就緊繃的神經線來了一場慘烈洗禮。


    他麻木的顫抖著問:“老爹,六、六叔給您送過外麵買的吃食,是不是?”


    “!?”


    季滄海先是愣住。


    回過神就險些一巴掌抽季清歡臉上!


    這是第一次對兒子動氣。


    季老爹氣的悶咳幾聲,掐著兒子的手,厲聲說:“我知道你如今多疑,但你可以懷疑任何人,你五叔和六叔絕不會害我!”


    這是多少年的老弟兄了。


    他寧願相信這毒是天上掉下來的,都不會懷疑自家兄弟!


    “是,”季清歡翻身跪地,低頭抽泣幾聲。


    老爹沒打到,他自己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怪我,太急了腦子糊塗了,爹,我該怎麽把這個奸細找出來.....”


    季滄海急促吸氣,提醒兒子:“外麵咱家兵將,不遠萬裏的從南部跟你過來,你不能疑心他們,你再仔細想想,近來有沒有外人找過你?”


    “可別忘了,那姓韓的狗賊滅咱家之心不死!”


    “......”


    外人,韓家的外人。


    某個瞬間。


    季清歡肩膀一顫,陡然抬眸看他爹。


    季滄海眯眼:“想到了?”


    “....是,但應該不......”


    季清歡想說應該不會是那個人。


    可怎麽不會呢。


    季滄海追問:“何人?”


    “....你們進城那日,午後您睡下了,韓梟身邊有個暗衛過來見我,一見麵就給我跪下,說是,是韓梟叫他來給我當暗衛......”


    是羊咩咩。


    季清歡越說,臉色越是發白。


    季滄海氣的額頭青筋突起:“你收下了?”


    那可是韓梟的人!


    “沒有,我說了我不需要他,讓他趕緊走,可那人武功高強直接飛上屋簷坐著,不願意離開,我、我就沒再管他。”季清歡說。


    隻因是韓梟派過來的暗衛。


    當時又碰巧傅雲琦忽然來到將軍府,拽他去月華樓,他沒顧得上驅逐羊咩咩。


    可也是他太信任韓梟的緣故。


    換做旁人的暗衛。


    他定會即刻將人攆出府去!


    就是做夢都沒想到,韓梟的暗衛會給他爹下毒啊。


    季清歡迷茫無措,且因老爹中毒而心慌,喃喃著問:“爹,你是說,毒有可能是韓梟派人....可他不是救了你嗎。”


    不是說費了很大力氣,幫他把爹救回來了嗎。


    他以為韓梟不會。


    因為那些口口聲聲的喜歡他,就不會傷害季滄海。


    是他太相信韓梟了麽。


    或者說——


    他太自信韓梟對他的喜歡?


    “你糊塗啊,你就這般相信韓家的人?”季滄海急的歎氣,又是一陣悶咳,“那韓梟是救過為父,可你焉知不是他們怕我死在南部,髒了他們的名聲?”


    如此淺薄的事,他兒子當真看不出來嗎。


    “阿元,你是怎麽了!”


    “......”


    季清歡啞口無言,隻覺得太陽穴都漲著疼。


    會是韓梟讓羊咩咩下的毒嗎。


    還是韓梟知道羊咩咩要來下毒,也知道韓王想毒殺季滄海的打算,卻沒阻攔......


    否則按照韓梟的脾氣。


    他怎會叫身邊的暗衛隨意離開?


    季滄海又說:“若配不出解藥,你這小小疏忽險些害死你老子的命,元兒,你似乎很信任韓梟,千萬不敢如此啊。”


    “他韓家是天下頭一個盼著咱家、死無葬身之地的!”


    “...我記住了。”季清歡滿臉都是無地自容,他已經很少有這麽無措和懊悔的時候。


    老爹說的對。


    小小疏忽,他險些害死老爹!


    前幾日還在心底腹誹,說韓梟是戀愛腦,能不顧家仇的一次次跑來跟他說喜歡。


    可原來,韓梟該做的事一件都沒手軟啊。


    反倒是他自己。


    不知不覺就開始相信韓梟。


    竟然還敢以為韓梟會因為那些喜歡,不傷害他爹。


    可事實是——


    韓梟親眼看著韓王射殺季家軍數百人,那日在月華樓裏,言語間也是偏袒著韓王的。


    父子倆一脈相承。


    韓梟喜歡他,卻不會因此違背他父王的意願。


    更不會放棄南部的分毫利益。


    季清歡卻因為心底對韓梟的某些心思,就逐漸不對韓梟的人設防了,害的老爹中毒,奄奄一息。


    直到此刻的季清歡,才恍然大悟般確認。


    韓梟來西夏,根本不是因為他。


    是韓梟領了家裏老王爺的命令來的,要跟季家奪西夏!


    戀愛腦。


    季清歡才是滿腦子情愛的蠢貨吧。


    他以為韓梟句句都真。


    卻忘了韓家人最會的就是演戲。


    季清歡,你到底要在韓家人手裏吃多少虧,搭上多少條人命。


    才能記住韓梟不是韓笑笑。


    韓梟是韓王世子。


    是會幫著他爹屠殺季家人的劊子手啊。


    能不能清醒一點。


    否則真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蠢還害了老爹......


    中毒。


    季清歡陡然回神,眸色匆忙:“爹,醫師說這種毒非常陰狠,會慢慢掏空人的精氣神,所以您最近才愈發虛弱......”


    季滄海是因為中毒才愈發孱弱,需要解毒!


    可是自從月華樓那夜之後。


    羊咩咩就不知何時從將軍府消失了。


    不愧是韓王手下數一數二的暗衛,做事確實幹淨利落,季滄海進將軍府第一天,他就果斷追過來下毒。


    還是挑季清歡不在將軍府,跑去跟韓梟見麵的時候。


    這讓季清歡此刻想起來.....


    沒臉跟老爹對視!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孝順,惦念父親。


    卻在老爹被人下毒謀害的時候,還在花樓裏跟那人糾纏,那是宿敵之子,殘殺過季家無數條人命的狗賊。


    甚至還信了韓梟說的在一起。


    總之,老爹被下毒這件事,就像一記毒辣的巴掌把季清歡抽醒了、抽疼了,抽的銘心刻骨。


    他心底冒出滔天的憤怒和羞愧,猛地站起身。


    “必須盡快找到解藥,我派人去找那個暗衛,把他抓回來!”


    “無用,”季滄海搖搖頭,眸色愈發灰暗,“都八九日了,想必他早已經逃回南部,找到又能如何?”


    “爹,找到不就能逼韓王交出.....”季清歡說著說著就沒音兒了。


    他整個人臉色是僵白的。


    季滄海冷笑一聲,否決兒子沒說完的話。


    “兒啊,韓家寧願將那暗衛處死,都不會叫他出來認了下毒一事,更別提給為父解毒。”


    “......”


    沒錯。


    韓王那人的手段何其狠毒。


    他怎麽會叫羊咩咩給季滄海下毒之後,懷揣著這個韓家會被天下人所指的秘密,繼續活下去呢。


    這種死士做完不可言說的秘密任務。


    一般都會找個地方自行了斷。


    此後死無對證,查無可查!


    “爹....”季清歡滿心絕望。


    若老爹果真因此喪命,那他自己這條命也該到頭了。


    沒臉苟活。


    也就在此刻。


    帳篷外響起韓梟歡悅的嗓音——


    “季老將軍,季小將軍,本世子來瞧瞧你們.....”


    “!”竟然還敢來。


    季清歡抬手扶住腰間烏嘯劍,眸子猩紅,嗓音恨恨道:“韓梟,你來的正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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