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山穀道路。


    路是泥巴土路,兩邊的雜石和花草樹木都呈現焦黃色,看著油乎乎的,是被前日焚燒屍體時的濃煙熏灼過。


    又碰巧今日是個陰天,黑沉沉的天空烏雲翻滾。


    而嚇到鍾恒的是——


    那些堆積在一起的屍體,並不是全然躺著的。


    屍體呈現焦黑色,姿態多有蜷縮,甚至有的坐起來了,有的伸長手臂作勢要往旁邊爬!


    被焚燒後,屍身皮膚焦黑肌肉垂著,半掉不掉,露出底下猩紅膿黃的脂肪層。


    鍾恒清晰看見.....


    有個屍體半邊眼珠垂著,脫離眼眶懸在臉上,還往下滴著油黃的黏糊液體!


    山穀間陰風陣陣,愈發森冷。


    一具具死狀恐怖的屍體,就這麽呈現在少年們麵前。


    鍾恒心髒都直打顫快嚇瘋了,緊急勒馬大喊。


    “都、都停下,別過去了,別過去了!”


    “...是有點惡心,喂,”季清歡擰眉看了一眼,忍著想反胃的衝動扭頭安慰鍾恒,“再嚇人也隻是屍體,早就死透了又不會爬起來,你別一驚一乍的行不行?”


    本來不怕,叫這小子喊的心髒砰砰跳。


    “!”


    鍾恒有幾顆小雀斑的俊臉已經煞白了,眼睛瞪的更圓。


    “.....爬....爬起來?老大,你別嚇我!”


    “你是自己嚇自己,”季清歡頓了頓,又說。


    “你來,走裏側我護著你過去,有妖魔鬼怪都衝我來,保證不近你的身。”


    當老大要有當老大的樣子。


    在這種情況下,肯定得堅強的保護同伴。


    “嗯,老大....”鍾恒手指頭都在發抖,戰戰兢兢牽著韁繩騎到季清歡裏側,“老大,不如,不如我們回去吧.....”


    “?”


    季清歡瞪他:“來都來了!”


    隻要翻過山坡,底下就是沼澤西林。


    鍾恒急忙搖頭:“我不是害怕這些屍體,我是覺得這兆頭不好!”


    還沒到沼澤林就看見這麽驚悚的畫麵。


    這對信奉神跡的鍾恒來說,絕不是個好兆頭。


    他又想起了那個大凶的卦象.....


    鍾恒哭喪著臉:“咱回去多叫點人再來行不行?或者過幾天再說,我卜的那卦——”


    “你那卦象還說我有鳳命呢,淨扯淡。”季清歡打斷他。


    “......”


    鍾恒撇了撇嘴。


    好吧,鳳命卦象確實有點離譜。


    “哥哥們,這些人都是活活燒死的?是活著燒死的?”李武小聲問他們。


    畢竟李武今年才十六歲。


    還沒參與過處理屍體的活兒,不由得心生好奇。


    但顯然除了鍾恒之外。


    其他四個人都隻覺得有點惡心,並沒有太膽怯。


    白檀聽見李武的問題,鬆開韁繩擦了擦額角浮灰。


    “不會有活口!當時世子帶著我們殺下來,幾乎見血封喉,後來焚屍之前我也叫小兵們挨個補刀,絕不可能有活口。”


    “那這些屍體怎麽又坐又爬的?看著駭人啊。”李武嘟囔。


    李文默默騎馬走到弟弟身側,警惕的看著那些屍體。


    怕屍體真會‘蹦’起來。


    他得保護弟弟。


    “......”


    眼看幾個人都停馬不敢過去,便要耽擱在這裏。


    季清歡垂眼扶了扶綁在額間的黑帶,放下手。


    指尖攥緊韁繩朝他們說——


    “這些屍體燒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你們可以理解為人體內的肌肉和骨骼有韌性,遇到焚燒的溫度會蜷縮起來,改變屍身形態。”


    “就像布料燃燒時會縮皺一樣,都是正常現象,不用害怕。”


    還有這種說法?


    鍾恒一愣:“真的嗎?老大。”


    “嗯。”季清歡平靜的點點頭。


    “哎呦可嚇死我了,還以為屍變了呢!”鍾恒拍拍胸口算是鬆了口氣。


    忽然一愣,隨口朝季清歡追問。


    “老大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你以前燒過屍體啊?”


    “——咳!”白檀忽然假咳打斷鍾恒的話,催促著,“我們快走吧,既然是正常現象便不必害怕。”


    “駕!”


    “駕!”


    “?”


    鍾恒不明白,但看別人都走了他也趕緊跟上。


    “老大等等我!”


    幾個人先後揚鞭,加速衝過這條山穀!


    一路無事發生。


    *


    沼澤林附近的土地濡濕,便不能再騎馬了。


    得把馬匹拴在林區外麵的大樹上,等出來再騎。


    “都小心點兒。”季清歡腳步走得快,轉頭打量著周圍環境。


    沼澤區樹木因為冬日也有淤泥水洇,生長的很好,完全不見冬季凋零模樣,深綠色的植被草皮蔓延在地麵,叫人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泥潭。


    但好在之前早有兵將進來趟過,沿途有標注可踩的記號。


    林中陳年老樹遮天蔽日,光線有些昏暗。


    “....別走神,仔細看路!”


    季清歡又揚聲提醒著身後四人,抬腳順著標識往林中走。


    厚層腐葉的腳感軟綿綿的,連空氣裏都是植物根莖的腐朽氣息,雖然濕潤但稍稍有些沉悶,就像是捂了很久的爛盆栽。


    鮮綠色濕滑苔蘚也長的哪哪都是,很多看著堅硬的大石頭都不敢踩,會腳滑。


    季清歡身後是李文李武。


    之後是鍾恒,走在最後的是白檀。


    鍾恒故意走慢了些,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那個,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就那句老大是不是燒過屍體。


    “噓,”白檀豎起一根手指製止他,低聲道,“季州城....總之你知道,往後就別提了,少主想起來心裏肯定不好受啊。”


    整個城池都被燒成那樣,屍體得燒了多少?


    季清歡自然見過被焚燒的人。


    燒的時候都未必是死人。


    那一夜,身中火油箭的活人可不少呢。


    “果然是這樣,”鍾恒皺了皺眉眼,小聲說,“該死的匈奴。”


    “可別叫小爺再看見他們,否則必碎屍萬段!”


    呃。


    您剛才看見幾具焦屍都嚇得哇哇叫。


    還碎屍萬段呢。


    白檀聽的哭笑不得,但有這份心挺好,他回話。


    “小將軍,您還是仔細看路吧。”


    “哦哦,”鍾恒低頭看著地麵苔蘚,忍不住讚歎。


    “你瞧啊,這些蘚長的真好,比我爹養的那些漂亮多了,等咱回去帶一塊兒給我爹.....”


    “......”


    北大營的旗幟是深藍色為底。


    中間繡著白金色虎頭,虎頭上方刺印著大大的‘南’字。


    需要更換旗幟的四麵旗杆,按插在沼澤林四個方位。


    季清歡他們是從東邊進林,需得依次繞到南邊、西邊、北邊,最後就能再回到東邊入林處。


    等回到起點牽著馬歸營,就算今天任務完成了。


    此刻。


    五個人剛收完東邊和南邊的旗幟,已經來到西邊插旗處。


    站在這兒隱約能看見西峰山,翻過西峰山是望西山脈,那邊就算是西夏地界了。


    “喏。”季清歡把落灰淋雨的髒旗摘下來,遞給身側的白檀收好。


    鍾恒連忙捧上幹淨的旗幟:“老大,給。”


    “就剩最後一麵旗了,咱們待會兒腳程快些。”季清歡說。


    他垂著眼綁旗,加快手下動作。


    年紀偏小的李武忽然嘟囔:“你們聞,這附近是不是有股死人味兒,我怎麽有點反胃.....”


    幾個人聽見他的話,就抽動著鼻尖往周圍看。


    鍾恒朝左邊樹林靠近幾步,某個瞬間被一群大石頭吸引目光。


    他彎腰盯著石頭上的苔蘚:“奇怪....”


    “猴子,你看什麽呢?”季清歡已經掛好旗了。


    李文李武和白檀也都站直身子,準備往北邊去。


    鍾恒直起腰,朝他們說:“這兒有一片苔蘚好奇怪,這種蘚需要很多水源才能存活,怎麽會長在大石頭上?”


    還長的這麽肥厚。


    “走啊,你說什麽屁話——”季清歡隨意瞥鍾恒說的大石頭。


    可視線才剛望過去,他陡然生出一身冷汗。


    堪稱頭皮發麻!


    “!”


    哪兒有石頭?


    那分明是一群披著苔蘚草皮的匈奴兵!!


    百十來個匈奴在這兒埋伏多時了。


    此刻。


    就離他們隻有幾步遠。


    傻猴子鍾恒正好站在匈奴的包圍圈裏!


    要死了。


    還真是大凶!


    ————————


    【餓餓,求投喂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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