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


    “...我不去,你喊趙鈺慈坐吧,你倆坐著喝茶多好,不知道的以為他才是你兒子。”季清歡負氣嘟囔著。


    委屈,還是委屈。


    他不是替自己委屈。


    是替那些為保護趙鈺慈而喪命的兵將們,委屈!


    家裏遭難,有好些個跟他一起習武的小兄弟們都死了,屍體葬身火海尋不回來。


    有的年紀比他還小,有的家裏剛說好親事。


    季清歡還說要去喝喜酒來著。


    忽然一下人就不在了......


    他本來心裏就難受,逼著自己不去想。


    可那該死的趙鈺慈竟然說——


    ‘你家死幾個低賤的兵卒怎麽了。’


    低賤的兵,誰低賤啊。


    誰不是有爹有娘的血肉之軀,活蹦亂跳的人!


    季清歡想想都氣的要發瘋。


    都不如弄死趙鈺慈了事,他們季家也不必再受韓王脅迫。


    可老爹說要保護太子震懾諸侯,好拖延時間給百姓活路......


    老爹格局這麽大,季清歡不好違背。


    “瞧你說的,太子哪有我兒半分聰慧機靈?文不成武不就,我怎能養出他那種兒子,”季滄海朝角落說,武將粗嗓暗含寵溺,“還得是咱歡歡兒好,啊?”


    季清歡不吃這套:“您少說這種話哄我,我都不是小孩兒了。”


    “嚷著不是小孩兒,卻淨做些孩子氣的事兒。”


    “......”


    昏黃燈燭下,季老爹的肩背坐在凳子上有些佝僂了,抬手去倒茶。


    熱熱的茶霧嫋嫋升騰在空氣裏,周圍足夠安靜。


    季清歡抬頭還帶著氣憤瞥那人,瞧見這道身影又有些心疼。


    他私下裏跟自己爹說話,就直白很多。


    “....那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啊,咱家本來好好的,先皇都不在了你還管太子幹什麽,百姓有百姓的活路,你就非得斷了咱家的路.....”


    “何為斷路?”季滄海笑了笑,征戰半生的堅毅臉龐在燈燭下,稍顯暗沉。


    “孩子,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啥意思。


    季清歡默了默,背過身抹了一把臉這才站起來。


    他走到茶桌邊坐下:“爹,你細說。”


    怎麽感覺老爹這話說的.....


    像是另有打算?


    可家裏不是已經被韓王挾製了嗎,哪還有能後生的路?


    季清歡不明白。


    “嗯,”季滄海捋了一把胡須,穩聲說,“阿元,你也該長大了,有些事爹不妨今晚就告訴你.....”


    嘶。


    語氣如此神秘沉重,像是有大事要托付!


    季清歡眼神有些迷茫,忽然驚恐發問。


    “爹!難道說——”


    “我還有個身份是先皇的兒子,其實我才是太子?!”


    他不是季滄海親生的?


    “我的兒,你說啥呢?”


    一句話把季滄海都問愣了。


    “啊。”季清歡回神。


    不會不會,他跟阿姐長的都像老爹。


    嚇死了,還好不是!


    季清歡紅著眼眶幹笑道:“那,我看話本上都寫,什麽皇帝因為種種原因把太子交給心腹,然後心腹就把孩子撫養長大,告訴他是太子,叫他去奪皇位。”


    電視劇裏都這麽演的啊。


    “傻小子!”季滄海摟著兒子揉揉臉,原本緊張的氣氛也好多了。


    “不礙那些亂七八糟的,你想當太子,也不是不行。”


    “!!!”


    嗯?


    這話好奇怪,再聽聽。


    季清歡呆滯的問:“什麽?”


    “怎麽了!”季滄海一瞪眼,索性說開,“從前是老子重義氣把皇位讓了,如今眼瞧著趙氏後繼無人......”


    天下本就是他跟先皇一起打下來的,其餘老哥們現在是死走逃亡傷。


    他季滄海沒資格把天下拿回來?


    誰能比他更有資格!


    他是比韓問天差在哪兒?


    季滄海冷笑一聲,說的有底氣。


    “老子想奪皇位是應該的,說到天邊去咱家也不輸理兒,兒子,你說呢?”


    “....行啊。”季清歡愣愣點頭。


    就是太突然!


    在他心裏老爹悶不吭的隻會領兵打仗,剛直不阿,怎麽忽然有野心了。


    或者說,這份野心什麽時候有的?


    季清歡感覺老爹在他心裏的形象有點崩塌,也不是崩塌。


    就是比如看久了白饅頭。


    結果掰開裏麵還有豆沙餡兒,讓他很驚奇啊。


    季清歡問:“爹,你這個念頭什麽時候有的?”


    搶皇位的念頭。


    “唉,”季滄海說起這個就攥拳,嗓音懊悔。


    “你爹這輩子有三件悔事。”


    “一是,不該當年推了先皇給的攝政王一職,非要繼續領兵,太視錢財權力於無物!”


    像人家老牛,當年與他都是先皇手邊的副將。


    人家就說脫盔甲就脫了,領了個護國公侯爺的銜,帶著一家人平平安安過日子去了,富貴無憂。


    不過這也罷。


    誰叫季滄海當年舍不得這身鐵甲呢,錢財確實不重要。


    “二是,不該怒而辭官。扔了前半輩子拚著命打來的權力,徹底被擠出朝堂。”


    想他走了以後,原本手下一個副將頂了他鎮國大將軍的銜。


    這不是為一時之氣做傻事麽?


    否則如今斷然不會落到小城裏,與從前的風光徹底告別。


    就此沉寂十五年啊。


    季滄海沉吟:“三是.....”


    “第三件是不是開城門救太子?”季清歡搶著問。


    如果不救太子,季家就不會家破人亡。


    “......”


    昏黃燭光下,季滄海攥著拳搖搖頭。


    季清歡看的呼吸一窒,輕聲問:“那是什麽?”


    “三是,當年先皇私下幾番要禪位與我,為父不該逞義氣,堅決不要啊。”


    “我的兒,”季滄海很少跟季清歡提起當年,也沒怎麽說過先皇,“原來人都是有命數的,先皇早表明過他無心坐政,隻想與皇後雙宿雙飛。”


    “是爹的錯,叫他走了他不情願的路。”


    “....以至他厭倦國事全權交由重臣,才叫外部有可乘之機,引來此番匈奴禍國的亂子.....”


    這話季清歡能聽明白。


    因為不久前剛跟韓梟一起,整治過王宮裏貪腐之亂。


    小小王宮無主家管理,尚且亂成這樣。


    那朝堂呢?


    國家呢?


    若當年季滄海沒有推辭,而是接下皇位。


    如今的國土必不是眼下這番模樣!


    在季滄海深厚的民心威懾下,國土定然安寧。


    趙鈺慈也不會被強行寄予厚望,便能跟他父親一般閑雲野鶴,醉心詩書。


    說起來樁樁件件,都是血肉堆出來的錯!


    這讓季滄海非常自責。


    “原本為父還未想到這一遭,直到京城淪陷的消息傳來,我是怒也無用悔也晚矣!這才明白當年真是錯了.....”


    歎氣複又歎氣,季滄海眼底泛出一層渾濁老淚。


    季清歡看的不忍,伸手拍拍老爹手臂。


    “您當年又料不到這十幾年後的事,誰能未卜先知啊。”


    若是早知道十幾年後,會有匈奴引發國亂。


    季滄海是死都不會離京的!


    當年不接皇位,也是因為先皇本就是正統血脈,雖然太過仁善,卻也是個好皇帝。


    季滄海那時候是個功高蓋主的將軍,又跟先皇稱兄道弟關係親近。


    怎好接人家的皇位?


    唉。


    總之眼下已是這副情境。


    季清歡更關心他老爹有什麽打算,什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壓低嗓音——


    “爹,您要奪回皇位就是天意,我必然支持!可是咱們眼下該當如何?還有你對趙鈺慈的態度,到底是.....”


    剛才在宴席上發生的事,他還沒忘。


    此刻提起趙鈺慈,依舊氣的想衝回去砸一拳!


    ————


    【投喂小禮物,解鎖加更,下章出發進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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