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裏的氣氛,比沒打架的時候鬆快許多。


    因為季清歡故意氣韓梟的假麵具卸下來,很多事情都可以攤開說了。


    韓梟捂著胸口從斷木裏爬起來,挪到軟榻裏隨性歪倒著,金靴蹬著軟榻扶手,坐姿懶散又瀟灑。


    “喂,你昨天為什麽要裝成那副惡心樣子,是故意想逼我動手?”


    他這會兒才有些明白過來,季清歡有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初次見麵,演戲想看他露出詫異驚怒的模樣?


    韓梟臉沉了,姓季的簡直陰險!


    “也不全是,”季清歡揉著手臂肌肉緩解鈍痛,抬頭看韓梟,“你已經威脅我兩天了,我心底真正怕什麽你不知道?”


    威脅他雪夜除衣下跪、多番辱罵、充當奴仆.....


    以及此刻還被軟禁在宮裏,想打就打。


    韓梟能不知道他怕什麽?


    “怕我對季州那群老弱婦孺動手?啊,還有剛才嚇唬你要叫你長姐進宮的事?”


    韓梟皺眉,不高興的瞪著季清歡。


    “季清歡,你是不是喜歡從門縫裏看人,我在你心裏就那麽卑鄙?”


    “——?”


    季清歡實在沒忍住:“你的所作所為有哪一點不卑鄙?”


    就這兩天來說。


    “......”


    韓梟被噎住了。


    主要是他一時間還不太習慣。


    畢竟在進亭台前,這人還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韓梟哼笑,直接轉話題:“不裝了?季少主的斯文有禮,沉穩如狗,淡漠如冰呢?”


    “不裝了!某人猴急的朝我怒吼半天,以為我真忘了十八年之約,急的上竄下蹦....”季清歡也笑,眉眼透著本性囂張。


    “我看的很爽,戲都看完了還裝什麽?”


    “!”


    韓梟攥拳,狠狠哽住。


    但同時心底總算踏實了,因為這就是他想看見的季清歡啊。


    從見麵起,韓梟就堅定認為季清歡戴假麵具。


    是因為——


    從過往兩人互罵的那些書信來看,季清歡在信裏問候他韓家祖宗的墳是不是被大糞泡過,才養出他這個腦仁沒有核桃大的蠢逼,還學他練霸王槍,韓家的笨種練個扭麻花兒都費勁......


    反正見麵後,季清歡外表極致反差的冷淡模樣。


    讓韓梟極為詫異!


    於是他觀察‘冷冽如玉’的斯文少主,跟他記憶中在信紙上囂張蹦躂的人做對比。


    他欺負季清歡。


    用信裏季清歡罵過他的那些話,辱罵季清歡。


    就跟對暗號似的。


    可這人一直不理他,他都懷疑那些信是不是季清歡寫的!


    韓梟輕咳一聲,逞強似的再度開口。


    “你得意什麽?我又不是絲毫沒看出來,你戲演的也沒那麽好。”


    “哪裏不好?”季清歡陪著他聊。


    但眉眼間隱秘閃過一抹黯淡,因為見麵時.....


    喪門犬三個字是真的。


    季清歡從來沒想過,第一次跟韓梟見麵,他會是以‘喪門犬’的身份和狀態。


    昨夜羞惱到隻能用冷麵示人,也是真的由心而發。


    但韓梟這傻逼以為他是演的。


    韓梟笑著說:“不就是故意晾著我嗎,想讓我以為你因眼下困境而心灰意冷,自此要改頭換麵,踏實給我當狗了。”


    再也不提那十八年的約定,直接俯首認輸。


    比如:


    還沒完成十八年的約定,季清歡就要跪著凍死在他門口。


    他作勢要掐死季清歡,這人就直梗梗的躺著給他掐,一點都不緊張他真的會掐死他。


    這都是季清歡想讓他相信。


    相信兩人之間的十八年約定作廢!


    故意要看他發怒氣憤暴躁,並以此為樂。


    韓梟一直被人說頑劣,但他知道季清歡骨子裏也不差他多少。


    “....你覺得我全是演的?”季清歡怪異瞥他。


    十年來,兩人就像關係惡劣的筆友一樣,見麵後既陌生又熟悉。


    還需要再摸索一段時間,確認彼此的心性是否跟紙上一樣。


    韓梟狐疑看他:“難道不是演的?”


    不以真麵目跟他說話,就隻暗戳戳的跟他對著幹!


    這般架勢怎麽可能心灰意冷?


    “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一朝從雲端跌落有多難受。”


    季清歡眉眼冷了些,習慣性垂著眼。


    心說——


    總有一天,他要讓韓梟也體驗體驗被丟到仇敵麵前的感覺,看看那股子淡漠是不是演的。


    “你的王爺爹算計我家是真的,但這件事在你眼裏好像很小,不足為慮?”


    韓梟蹙眉:“你把這個當回事?”


    “?”


    這傻逼說什麽呢,季清歡覺得好笑。


    “你要是忽然被人從青源城驅離,流落到我季家當侍衛,給我賣命,你認為這不值得當回事?”


    果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大柿子。


    但韓梟卻搖搖頭:“我無所謂,我寧願是平民身份在你身邊當侍衛,至少有趣。”


    總比住在王宮裏,一輩子當個工具人好多了。


    他在這裏從來都不快樂,這些年隻有跟季清歡寫信互罵最快樂。


    但季清歡好像不懂。


    “......”


    神經病,季清歡懶得跟他講。


    韓梟大概知道這人在煩什麽,無非是不想叫季滄海給韓王賣命。


    他思索著說:“總歸季將軍是要打匈奴的,你們正好借南部的兵馬打退匈奴,這難道不是好事?”


    “是好事,對你的好大爹來說是好事,”季清歡語氣不耐煩,“回頭我老爹打的江山直接送給你家,多好!”


    韓王不會管季滄海的死活,他隻要戰果。


    韓梟咧嘴笑了:“隻要你能贏過我,興許未來我有的東西都給你呢。”


    “不必了,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家似的做夢都想當皇帝?”季清歡回嘴。


    “請注意你的言辭,什麽叫我家?”


    韓梟翹著二郎腿把雙臂枕在腦後,閑散盯著房梁,嗓音稍稍冷淡下去。


    “他是他,我是我。”


    “......”


    季清歡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畢竟這父子倆的事與他無關。


    他隨口打岔:“哎,我以為你能堅持到生辰過後呢,沒想到連最後兩天都熬不住,蹦著要跟我打。”


    他是真沒想在這種時候跟韓梟動手,畢竟隻想盡快出宮。


    可柿子太心急了。


    “哼。”韓梟冷哼一聲,眉眼間閃過懊惱。


    好吧,他承認自己確實比季清歡浮躁!


    畢竟他罵人的詞匯量不多啊,遠沒有季清歡多。


    那些從季清歡嘴裏說出來的辱罵詞匯,他就算全都還回去,也給這人帶不來什麽心理傷害。


    在害怕季清歡真忘了十八年之約的時候.....


    唯有直接動手!


    韓梟性格不算沉穩,但他吃準了季清歡也不是能忍耐的。


    外人隻道季少主斯文有禮,清冽如玉。


    隻有他知道季清歡有多壞心眼兒,這些年小動作一個接一個的坑害他!


    想到這裏,韓梟側過身子忍著胸口悶疼,質問季清歡。


    “那年他們說你學會馭蛇了,你當真學了麽?”


    “....我在長街上看見人馭蛇來著,”季清歡憋著想笑的衝動,眉眼故作驚訝,“啊,難道你真學了?”


    “季清歡你真歹毒!”


    天知道蛇那東西有多惡心!


    韓梟起初看一眼都呲牙咧嘴,覺得頭皮發麻。


    後來想著季清歡會的,他也一定得會。


    硬是強忍著惡心養了一條碧綠小蛇,但不到半個月,就被他忍不住拔出匕首斬成兩截了,畢竟總擔心小蛇往他身上爬。


    他有潔癖啊,特別厭惡!


    韓梟看季清歡的反應,就知道這又是給自己設的坑。


    他想了想忽然問——


    “那麽,你有徒手爬過白雲山的彎月崖嗎?”


    “!?”季清歡不嘻嘻。


    韓梟頓時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會去!”


    “我提前叫人在崖壁上塗了牛糞汁,你不是說我家祖宗的墳叫糞泡過麽,我定叫你回去臭上半個月!”


    “......”


    兩人又聊了半晌。


    回憶著從前的犯傻舉動,都忍不住笑著搖頭。


    針鋒相對這麽多年,彼此都在各自麵前從不落下風,也算是人間難得的....惡友?還是死對頭。


    但這都無所謂了。


    因為已經長大,彼此很快就不再是少年。


    他們各自擁有著長大後的身份,是無法橫跨的對立麵。


    還關乎著家國社稷的那種。


    “......”


    亭台裏還算歡快的互懟後,恍然間陷入寂靜。


    他倆都沒說話。


    因為如今真見了麵,兩人都覺得遺憾。


    季清歡的遺憾在於:


    他不能以平等的身份,痛痛快快跟韓梟打一場。


    韓梟的遺憾在於:


    終於見麵,卻輸掉一場開門紅。


    畢竟是他先急的張牙舞爪,把季清歡揍了一頓。


    但想到之後來日方長,韓梟又不遺憾了。


    他有的是時間收拾季清歡,早晚能叫季清歡心服口服!


    韓梟輕輕轉頭,漂亮眸子望向窗下坐著的人。


    不管怎麽樣。


    此刻的季清歡——


    比昨夜跪雪地裏那死模樣順眼多了!


    ——————


    作者有話說:


    兩個少年還在成長中。


    他倆後期一個比一個瘋批,連黑化的時間都差不多,確實是天打雷劈的一對。


    記得點點收藏加書架,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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