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歡胸前的白衫布料被快速拽開,聲音在內室窸窣響起。


    “走吧。”白檀將沉默的少年推向門口。


    韓梟坐回軟榻窩著,表情陰沉。


    厚重雕花房門開合一瞬,外麵的寒風夾雜雪花與冰雹呼嘯灌入,涼風刺骨!


    *


    溫暖室內。


    窩在軟榻裏的韓梟披了張墨狐毛毯,少年瓷白臉龐被狐毛簇擁著像擱在黑絨布裏的珍珠,貴氣逼人。


    隨便怎麽瞧都是雌雄莫辨的清冷美人,好看到驚心動魄。


    剛才被他掀翻的矮桌已經叫小廝搬回來,又重新上了一盞熱參蜜茶,冒著嫋嫋熱氣。


    手裏捧著書籍卻根本看不進去,連翻到哪兒都不記得。


    韓梟臉上的表情,隨著時間流逝愈發凝重。


    怎麽還沒動靜?


    不會有人敢私自將季清歡救走吧。


    裏外都寂靜太久,他忍不住用凝白指尖推開窗台!


    “吱——”


    冷風瞬間從窗台灌入,寒氣撲的他直蹙眉。


    等往外看了一眼這才放心,沒人敢救。


    季清歡正跪在他寢殿門前的庭院裏,跪姿挺拔僵直。


    可是已經將近兩刻鍾,難道不冷?


    這人到底為什麽要裝成軟骨頭,逆來順受。


    ....真被匈奴進犯嚇破了膽?


    不準!


    他還沒有將他徹底打敗,怎麽能先被匈奴領先!


    韓梟憋著急躁,縱目往院裏看。


    再看看。


    “......”


    整個夜空烏雲蔽月,隻有周圍廊下懸掛著暖色燈籠。


    搖曳的燈燭將漫天飛雪映出殘影,夜幕深沉,可能是老天憐惜他讓冰雹驟減,隻剩雪勢越來越大。


    季清歡自始至終都很沉默。


    不管是被人無禮的扒開衣襟,還是被按在這裏跪著。


    沒有流露出對韓梟的半點反抗,隻為自己硬扛著嚴寒。


    他垂著白淨眼皮看身前青石地,地麵上的落雪越來越多,一層覆著一層。


    剛才那個侍衛似乎有意替主子積德。


    沒把他的純白衣衫全部除去,隻叫他敞著懷。


    單薄白衫被卷著雪花的寒風吹開,其實這跟脫了也沒什麽兩樣。


    總歸都攏不出半點熱氣,冷的透骨。


    季清歡在心底告訴自己,不冷,能扛.....


    全靠一股子鬥狠的勁兒撐著他跪在這裏,凍死都不反抗!


    反正已經落到韓梟手裏了。


    趁他現在有好機會,多氣一氣韓梟。


    “......”


    韓梟正隔著窗台遙遙看人。


    他視線落在跪地少年削薄的身軀上,重點是腹部。


    季清歡的褻褲邊緣肚臍底下,有一條被匈奴劃出的新鮮刀傷!


    手掌長的刀傷不久前被他拿劍柄戳過。


    韓梟就是故意戳的,想看季清歡翻臉跟他動手。


    不過季清歡當時跟木頭人似的。


    他故意拿劍柄戳傷口都還是不吭聲,很沒意思,就沒再繼續戳。


    隻是刀傷太新,劍柄隨意碰兩下就又泌了些血珠。


    “....世子,放過我吧.....”季清歡哆嗦著喊。


    在庭院裏跪著的他此刻沒覺得傷口疼,還有心思故意求饒,給韓梟的怒火添把柴。


    極致低溫裏,他傷口附近的血珠都被凍成紅霜了。


    看著就像往潔白綢布上扔了一根紅線。


    他素來是能忍疼的,感受不大。


    就隻覺得冷。


    好冷。


    求饒的話果真惹怒韓梟,韓梟幾乎要從軟榻上蹦起來。


    “你再敢求饒,我就叫你跪死在外頭,閉嘴,閉嘴!”


    “......”季清歡唇角僵硬的勾了勾。


    他極力遏製著不叫自己發抖,但被綁在身後的幾根手指始終顫個不停。


    鴉羽長睫沒多久就掛出一層雪霜,鼻尖也凍紅了。


    英氣俊美的臉龐愈發煞白,唇瓣也蒼白到毫無血色,並且隱約發紫。


    終於,季清歡連胸膛都開始顫。


    “自己找罪受,活該!賤狗,那幾根麻繩能捆住你?自己不願意掙開,你就跪!凍死你個廢物!該死的東西!”


    韓梟趴在窗口連聲唾罵,也被涼風吹的打了個寒顫。


    但他罵完就咬著牙閉嘴了,眸色陰鷙的望著那道跪地身影。


    心說,為什麽還不掙脫?


    這十幾年裏季清歡樣樣都得拔尖兒,總害的他被父王訓斥不夠好,比不過季滄海的兒子,叫他心裏憋屈多年。


    今晚季清歡可算落他手裏了。


    他想看看多年的死對頭是何等出色,好預謀將這人從骨子裏徹底打敗,碾壓到腳底下,竟有這麽難?


    世上真有寧願活活凍死,都不叫他如意的歹毒廢物。


    簡直腦子有病!


    爭鋒十幾年第一次見麵的死對頭,是頭又蠢又笨還死心眼兒的倔驢。


    韓梟隔著窗台在心底罵人,隱約開始皺眉。


    .....真的還不掙脫?


    這種天氣,跪在那兒跟受刑沒什麽區別。


    庭院昏黃燭光裏,他看不清季清歡的臉。


    隻能看到那件單薄白衫在寒風裏顫抖,不停的打冷顫。


    跪著的人也已經搖搖欲墜了。


    該死的,季清歡是真想一聲不吭凍死在這裏?


    他倆之間那個約定還沒履行,絕不能讓季清歡死掉。


    韓梟煩得很,十幾年來就隻有院裏那人能叫他吃癟,沒想到今時今日,他還是被這歹毒的東西壓製著。


    最終,一道忍無可忍的嗓音劃破庭院寂靜——


    “喂,你別死我這裏!”


    “......”


    跪著的人沒法兒回話。


    季清歡已經出現耳鳴症狀,耳道裏全是沉悶嗡響,隻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確實,綁著他手腕的麻繩他一掙就能斷。


    隻是他不想掙,不想叫韓梟如願。


    而且拋開他倆的私怨之外——


    他不僅不能掙脫,也不敢起身往前殿跑去找爹求助。


    因為真的是喪門犬。


    因為季家已經陷入絕境,需要韓王救助。


    他怕不順著韓梟,韓梟就有理由真的派人出城奪回熱食。


    更怕城外那些百姓以及他姐姐季清凝,今夜又冷又餓的挨不過去。


    他自幼習武,隻在這裏跪兩刻鍾就已經凍的發顫,意識不清。


    城外的人可是要凍一整夜的。


    八千多名百姓還有約一萬人的季家軍,也不知等到天亮能剩下幾條命......


    好冷,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季清歡頭腦凍的近乎麻木,呼吸都沒剩多少熱氣,眼皮快要支撐不住的徹底合上。


    “......”


    “世子?”白檀站在窗外的廊下,收回望著庭院的目光低聲說,“要是鬧出人命,王爺會教訓您的。”


    世子這是在逼院子裏的人....求饒?


    可是剛才季少主不是已經求饒了嗎,白檀看不明白。


    “......”


    “季清歡,我算你有種!”


    窗口響起一道捎帶吃癟的怒聲,剛擺好不久的矮桌又被踹飛了。


    韓梟把他披著的墨狐毛毯團成團,直接砸白檀臉上。


    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墨綠色綢緞裏衣配朱紅色雕花窗台,襯得他像一根長出盆外的綠黃瓜。


    比季清歡還小一歲的韓梟,暴躁吼著——


    “拖到偏殿去!丟熱水桶裏燙個半熟,再弄點什麽薑湯給他多灌幾碗,不許叫他死了,絕不能死了,留著命本世子以後慢慢玩!”


    “......”


    多謝你的慢慢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會死掉了,季清歡想。


    隨後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倒在庭院裏昏死過去。


    這夜的雪很大。


    城外的季州百姓都沒了家。


    而跪著的季清歡不僅沒了家,連人格也沒了。


    穿來異世不曾向誰服過輸的他。


    因為家園盡毀,隻能跪在這裏被死對頭叫作賤狗!


    *


    翌日,天光大亮。


    韓梟睡醒連早膳都沒吃,直接披著白狐鬥篷往偏殿去。


    他如今的心情就像剛得了新鮮玩具。


    堪稱愛不釋手,老惦記著要看看。


    “季清歡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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