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經過東街武通錢莊,我都會讓福全在他們家後院牆根外撒一泡尿。


    我唾棄這家人。


    因為武家的長子武達已經先我一步和柳月兒提了親,而柳家居然答應了!


    這個卑鄙無恥下流人見人怕的武家,是鎮上的名門望族,第一批建鎮的帶頭大哥就是他們的祖上。隻是不知後麵為什麽喜歡上了錢,就開了錢莊和當鋪。再加上他們祖上流傳下來的刀法加持,更是稱霸了一方。據說裏麵家丁的刀法都能能在老蹇叔的手上走幾個回合。


    可恨啊,本來我應該和柳月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的,隻是造化弄人。要是我娘晚一天再去見我爹,我和她的事就可以成了。更可恨的是我到二十歲才能領出來那筆巨款,才有底氣和武達去爭柳月兒。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快刀鎮的老傳統——鬥刀。


    簡單來說就是大家都看上一個東西,或者誰看誰不順眼,就約個時間地點,帶上刀去比試。不去比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比輸了也就生死由天。


    “你敢比嗎?”福全撒完尿,提上褲帶,轉頭問我。


    鎮上的人都覺得福全是個弱智,但隻有我才知道他的大智慧。比如之前武達曾戲耍他,在他麵前放了一枚銅錢和一枚大洋,任他選。結果他毫不猶豫的選了銅錢,惹的武達他們笑的肚子疼。於是鎮上的人都紛紛效仿武達,逗福全玩。單就那一個月他就賺了五六十枚銅錢,讓我和福全飽餐了幾頓。


    這就是大智慧。


    “好歹得等我練成了快刀吧。”


    “那你幾時練成快刀。”


    “我這不再等老蹇叔把他的刀傳給我嘛。”


    “哦。”福全沉默了,若有所思。等了一會,說:


    “你說老蹇叔咋還不死。”


    6


    老蹇叔果然死了。


    那天武家的白馬跑了,那是老爺子武通的最心愛之物。武家懸賞十個大洋尋馬。


    我和福全興奮的決定出鎮去找。福全是為了錢,我是為了吃頓馬肉,那樣最解恨。


    我們一大早備好了幹糧出來快刀鎮,往外走了十幾裏地。我也是我第一次出鎮這麽遠的地方。這一路的沙塵,灌的我滿鞋滿嘴。


    可是根馬毛都沒發現。


    最終還是得靠我的小聰明,我決定找個高處,四處眺望,不就可以一覽有無了嗎?


    福全對此很是崇拜。


    我們連手帶腳的爬山了一個不算很高的土山。到了山頂,我們兩人像已經累的像土狗一樣,吐著舌頭,爬在土山頂。


    “林少,你看那裏好像很多人。”


    透過疊疊的風沙,看見一隊人,七八匹馬圍著一個人,那個人右手拿著刀,左手牽著一匹白馬。難不成他們為了爭馬?


    “林少,那個人好像是老蹇叔啊。”


    我仔細看去,那半頭的銀發,發黑的羊皮襖,健碩的身影,可不是老蹇叔。


    “他終於出刀了。”我心想。


    再看去,一人從馬背上下來,衝著老蹇叔拱了拱手,接著亮出一把長刀。老蹇叔也不打理,提刀便砍。那人也不含糊,左右擋拆,前突後滑,顯然也不是等閑之輩。老蹇叔刀刀雖然剛猛,但是現任沒有要人命的意思,隻是想從力氣上壓倒他。


    果然鬥了十幾個回合,那人的刀被老蹇叔一刀砍落在地。那人又拱拱手,撿起刀來,走向一旁。這時,一個戴著黑色帽子的人,駕著馬往前走刀老蹇叔的白馬前,從容下馬,隻是目視著老蹇叔,也不出刀。


    此時一陣大風從山穀中吹過,帶起了不小的沙塵,那沙塵經過馬隊,忽然而去。


    我們再看時,戴帽子的人正在優雅的收刀,跨馬而去,緊接著那隊人也跟著離去。


    老蹇叔的身子左右晃動了兩下,愕然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壞了,老蹇叔死了。”福全猛地站起來,連滾帶爬的衝下土山。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風沙也就一瞬間經過罷了,老蹇叔就被砍到了?戴帽子的人刀法也快到太人驚悚了吧!


    我追了上去,心想可不能讓福全搶了刀。


    福全先到了兩三步一把抓住了白馬的韁繩,開心的衝我笑。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不知道吃了老蹇叔多少碗麵,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馬。


    “抓緊啦,別讓馬跑了。”我叮囑道。


    我跪在地上,扶起來老蹇叔。他已經氣若遊絲,脖子上一道細長的裂縫。


    “老蹇叔,你挺住啊。”我嘴上雖然這麽說,但眼睛已經開始在找他的刀。刀被他壓在了身下,漏出大半個刀身,一看就知道是把樸刀而已,還不如我當掉的雁翎刀稀奇。希望破滅了,不是什麽寶刀。失望的我眼圈開始泛紅。


    看我如此神傷,老蹇叔眼神中透出了欣慰,抓著我的手說:


    “林。。。少,鋪子,交。。。交給。。。你啦。”


    我被這句話遺言感動的哭啦。此後,我好歹有個像樣的營生了。


    老蹇叔閉上了雙眼,我哇哇大哭起來。


    心中的英雄老去了或者死掉了,總能讓一個生活沒有希望的人陷入崩潰。


    福全看我哭成那個狗樣,也大哭起來,用手搖晃老蹇叔多身體,求他別死。老蹇叔突然又睜開了雙眼,一隻手在我的手心裏畫了一個圈,又在圈裏麵添了一個圈,隨後又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眼睛瞪著我,從嘴裏含糊的說了一句話,大意是: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我們把老蹇叔的屍體放在馬背上,福全牽著白馬,我拿著那把樸刀。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到快刀鎮,來到了武家大門前。武家的人看到白馬回來了,興奮的去叫老爺子,老爺子很快出來了。


    當他看到老蹇叔的屍身時,有些詫異,趕忙把他扶下來,看到傷口後,老爺子麵露驚恐的麵色,連忙問我發生了什麽。


    我們就把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爺子。老爺子詢問可看清楚人的長相,我說風沙太大,根本看不清。老爺子歎了口氣,說:往後沒有舒心日子過了。


    這句話對我沒什麽殺傷力,因為我本來過得就不舒心。


    老爺子吩咐下人厚葬老蹇叔後就蹣跚回屋了,連馬也沒心情看了。我想他這也算是對一代豪傑的致敬吧。


    我們也是傷心,可是,賞金還是要領的吧。


    武達一把拽過白馬的韁繩。福全傻不愣登的攥著不放。


    “錢。”福全伸手要。


    “什麽錢?”武達反問,拉的韁繩更緊了,但硬是沒拉過福全。傻人有傻勁。


    “錢!”


    “你們用我們家的馬拉了個死人回來,多晦氣,還想要錢??”


    福全完全沒有在聽。


    “錢!”


    武達不耐煩了,一腳踹過來。福全普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小孩一樣哭了起來。


    “武家欺負人。”


    我趕忙扶起福全。用手裏刀指著武達。“武家欺人太甚。”


    武達讓下手把馬先牽回內院,一隻腳踩著門坎上,用手指了指院門上的招牌。


    招牌上寫著:“快刀第一”。


    “欺負人?就你們兩個也算人?也配我們武家人欺負。”


    說著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呸,再鬧放狗咬你們。”


    我不怕武家人,我怕狗。我不能和狗鬥,傳出去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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