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些後,他爺爺一開始很是為葉清嵐高興,直歎老天有眼,等到雙胎滿月之日,便準備了一份滿月的賀禮讓他送去季家,並囑咐他,若季家收下便罷了,若不收也不要糾纏,回來就是。不管怎麽說,當年葉清嵐被季春山、被葉富安一家作踐,他們都是沒幫到他什麽的,葉清嵐若怨他們,也是應該的。雖說如今季家發達了,但他們也沒想著去攀扯什麽,隻是他們到底和葉清嵐是同族,以前葉清嵐懷孕他們不知道便罷了,如今他們知道了,總得表示一下,也是一份心意。隻是因著他們之前事發時對季春山也不是太客氣,而葉清嵐對他們又是顯見得不再似從前那般親厚,所以他們還真沒有把握季家會收下他們的禮物。但沒想到,季家不但收下了,葉孝坤還被請進了季家入了席,之後更是得了季春山年後會來葉家村拜訪的承諾,讓他們著實又意外又驚喜不已。“坤堂哥。”葉清嵐微笑著對葉孝坤叫了一聲。葉孝坤的爺爺和他的爺爺是同胞兄弟,二人雖不比他和葉錦明三兄弟血緣近,但也是未出服的堂兄弟。季春山也笑道:“讓你久等了,雪路難行,路上便走得慢了些。”大三十的晚上降了場大雪,初一又陰了一天,此時雪都還沒化多少。季春山怕天冷凍著葉清嵐,出門時便不早,路上馬車為求穩妥也走的不快,此時到了葉家村,已經是快進午時了。葉孝坤自是連說無妨,又引著季春山和葉清嵐往家裏走,等幾人走到了葉族長家的門前時,就見葉家的大門大敞著,一個滿頭華發身形有些佝僂,但精神矍鑠腳步極穩健的老者打頭,身後跟著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十來個人,也正好到了大門處。“嵐哥兒啊。”打頭的老一眼就認出了葉清嵐,叫了一聲,直奔著葉清嵐就去了。“三爺爺。”葉清嵐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老人家。季春山曾聽葉清嵐說過葉氏一族的事,有一些了解,此時聽葉清嵐如此叫這位老人家,便知他應就是葉孝坤的爺爺,葉家村的村長兼族長葉士溫了。“好,好,回來就好,好啊。”葉族長看著葉清嵐,不住地說著好,眼睛更是微微發紅起來。雖說他之前打聽到季家如今家境殷實,季春山對葉清嵐更是十分的重視,葉清嵐過得很好,但也隻是隻聞其聲不見真人。而此次葉清嵐回到了村裏,他真的見到了葉清嵐,看著他飽滿紅潤的氣色,舒展的不見絲毫愁苦的眉目,葉族長才終是老懷安慰,再無遺憾了。葉清嵐又一一叫了其他的葉族長家人。葉士溫生有三子一女,但他早已分了家,此時跟著長子,也就是葉孝坤的父親生活,葉孝坤也是兄弟三個,另有兩個姐姐,除了他外都已成家。今天是初二,按習俗是歸寧,也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葉孝坤的兩個哥哥雖然都陪著媳婦回了娘家,但兩個姐姐同姐夫卻從婆家來了,另外還有知道葉清嵐今日回來便提前來葉孝坤家裏等著的葉孝坤的兩個叔叔,幾個未成家的堂兄弟妹,以及村裏的其他長輩,總共有十幾個人。雖是數年不見,但葉清嵐卻都一一認了出來。“爺爺,外頭冷,還是進屋說話吧?”葉孝坤在一旁道。他之前奉了爺爺的命,在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了,哪裏能和他們才從屋裏出來的比,這時雖是棉衣棉褲棉靴,但也是冷得恨不得直跺腳。葉族長被孫子一提醒,才反應過來,忙道:“對對,進屋,進屋說。”一眾人便葉族長和葉清嵐、季春山在前,除了去準備午飯的幾個姑娘媳婦去了廚房外,其他人便也跟了進去,都進了屋裏。進屋落座後,葉族長、葉孝坤的父母,還有其他的一些長輩便同葉清嵐問候敘舊起來,期間也有同季春山說話的,而葉孝坤等幾個和季春山同輩的,語氣中更是帶著些推崇和討好。要知道當初他們知道季春山竟然欺負了葉清嵐的時候,可是將季春山打了好幾頓,若不是有長輩攔著,差點沒打死了。就算不說過去的事,就隻為著葉清嵐,他們也是要捧著季春山一些的,畢竟他們葉家幫不上葉清嵐什麽,而葉清嵐嫁了人以後就隻能依靠季春山,若不是因著如此,在幾年前葉清嵐剛嫁進季家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對季春山那麽忍讓。季春山多少能猜到他們的想法,心中好笑,麵上沒顯出什麽,依舊自然平和的和他們交談。“……你爹娘若知你現在兒女雙全,如此美滿,想來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葉族長說著說著,便想到了葉父葉母,眼睛又泛起紅來。他哥去世的早,他嫂子一個人拉扯兩個兒子不容易,他自是要幫著看顧的,若說用心,葉父和葉富安不比他自己的親生兒女差,可這兄弟兩個,一個早早的就沒了,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而葉富安,以往瞧著他是個老實厚道的,誰成想卻會那樣的對待葉清嵐,對待他弟弟唯一的孩子。好在如今葉清嵐苦盡甘來,又願意來見他這個老頭子一麵,如此日後到了地底下,他也才算是有臉麵去見侄子和侄媳婦了。葉清嵐抿唇笑了笑,但沒有說話,他微微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茶杯,眼底卻有愧意浮現。季春山就坐在他身旁,自是將葉清嵐的異樣看在了眼裏。但屋子裏人不少,更是幾乎全部都將視線落在他們二人身上,他也就也不好安慰葉清嵐什麽。想到此行的打算,他抬頭看向了葉族長,然後直接道:“三爺爺,晚輩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能應允。”見葉族長有些疑惑又似有些了然的看過來,季春山沒等他問出口,便直接道:“晚輩懇請三爺爺能夠晚輩和清嵐能夠到嶽父母的墳前,對嶽父母祭拜一二。”第143章 贈田季春山話才說完, 屋子裏的人俱都很是意外的樣子。他們沒想到季春山的請求竟然是去葉父葉母墳前祭拜, 而不是他們以為的為葉父過繼子嗣之事。葉族長也一瞬間的怔愣住了,一時沒有說話, 而季春山卻是又接著道:“我知道此事不合規矩,三爺爺必是為難的, 這裏是二十畝田地的地契, 是我和清嵐贈與族裏的,其產出出息都歸族中所有, 若族裏有家濟艱難,一時無以為繼的,便可以此接濟一二,也算是我和清嵐對族人的一點心意。”說著季春山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契書,起身放到了葉族長身旁的桌子上。葉族長一家同葉富安一家不一樣,季春山知道,葉族長更是對葉清嵐有愧,季春山也知道,他還知道, 就算他不拿出這二十畝田地, 葉族長愧疚也好, 顧念舊情也好,最後也會答應他的請求,可他最終還是拿了出來。因為他要的不止是一次的祭拜,而是年年都要如此。讓已經出嫁的雙兒或女人去墳上祭拜父母,莫說在這封建愚昧的古代, 便是在現代一些保守古舊的地方,也都是完全不被允許的。而若葉族長輕易地應了季春山的請求,村裏人會非議不說,以後多半更會有其他出嫁的女兒或雙兒效仿,如此必會生出不少麻煩。葉族長即便此時是有愧疚的,但等因此而來的麻煩沒完沒了的上門的時候,又能持續多久呢?所以,與其指望著別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耗光的情分,不如他自己拿出來足夠的籌碼。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隻要這二十畝田地在,那他和葉清嵐無論什麽時候來,葉家村的人都說不出什麽,而其他想要效仿的人,因著這二十畝田地的存在,便也隻能打消了念頭。畢竟別說二十畝了,便是二畝,這葉家村嫁出去的女兒和雙兒隻怕也沒有幾個能拿得出來的。而這二十畝田地就在葉家村附近,原來本是葉富安家的田地,後來葉富安賣田救子,就被季春山以低於市場價近三成的價格買了下來。原是為辦給葉父過繼的事而準備的,雖說此事後來作罷了,但季春山卻沒徹底放下,而是又有了新的打算,便是他剛剛對葉族長的請求。而這次他在詢問葉清嵐的意見時,葉清嵐沒有再拒絕,然後他們便在初二的這一天,拿著早已準備好的田地,來到了葉家村。如果說當季春山說想要去葉父葉母墳前祭拜的時候,屋裏眾人隻是吃驚的時候,而等他拿出了地契,並說贈與族裏的時候,便都完全是震驚了。“……春山啊,你這是、這是幹什麽。你說的事我應了就是,這田地就算了,快拿回去吧,你和嵐哥兒也不容易。”葉族長回過神來,忙拿起田契,要還去給季春山。其他人倒都沒說話,畢竟這田地是季春山和葉清嵐給族裏的,而不是他們自己家,要與不要隻有葉士溫這個族長能定,他們沒有插嘴的資格,當然,除此之外他們也是太過驚異以至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季春山隻得又起身,快走兩步,將葉族長扶回了椅子上坐下,他拿過葉族長手裏的田契,卻是又放回了桌子上,笑道:“三爺爺收下就是,清嵐同我說過,嶽父年少時曾多得過族人的襄助,清嵐幼時大家也很是愛護,他一直心中感念。以前……便罷了,如今我們有能力了,回報些許也是應該的,還請三爺爺成全。”葉清嵐也道:“春山說的是,這二十畝田地也不算什麽,隻是我們回報族人的一點心意,請三爺爺收下吧。”葉族長原是不願收下的,畢竟他本就對葉清嵐有愧,當年眼睜睜的看著他被那般對待,什麽都沒幫上不說,如今反倒要從葉清嵐的手裏得好處,他實在沒有那個臉。隻是這田地卻不獨獨給他,而是給所有族人的,他卻不能替代族人拒絕了,且他也知道,隻有他收下這田地,以後葉清嵐才能夠光明正大的來祭拜父母,這才是季春山拿出這二十畝田地的真正目的。思慮了許久,葉族長最終還是收下了地契,同時也給了季春山和葉清嵐一個如他們所願的承諾,不僅僅是初二,便是葉父葉母的幾日,清明等一般的祭拜節日,他們都可以回村裏祭拜葉父葉母,無用有任何的顧忌。季春山得償所願,便再次對葉族長謝過。而待吃過午飯,季春山便讓丁祥提著裝有祭掃之物的包袱和籃子,同葉清嵐一起,往葉父葉母的墓地而去。葉家村的人並沒有跟去,葉族長讓人去將村裏除了各家各戶的長輩都叫了來,然後將葉清嵐和季春山去祭拜葉父葉母,以及二十畝田地的事都說了。而就如季春山所預料的,就在葉族長才說完讓葉清嵐和季春山去祭拜葉父葉母的時候,便有人反對,直言不合規矩,會壞了風水等等,但當葉族長將二十畝田地的地契拍在了桌子上,立時眾人一片寂靜。所謂的規矩禮法,和實實在在能得到的好處相比,本就掙紮在溫飽線上的葉家村人很快就做出了選擇。倒是葉富安和妻子邱氏和二兒子葉瑞安從地契上看出那二十畝田地竟原來是他家的,當即就鬧了起來,還想去找季春山和葉清嵐的麻煩,最後被葉族長家的幾個漢子媳婦很快鎮壓了。如今的葉家可沒了葉錦明這個縣簿女婿,更是家產貧瘠,也就比村裏一般的中等人家好一些,而他們的親侄子葉清嵐雖然如今比之之前的葉錦明還要強上幾分,但卻已經擺明了同葉富安一家斷絕了關係。如此種種,葉族長再無顧忌,自不會容忍他們再像之前那般囂張,更是放下狠話,若敢再鬧,就把他們一家除族趕出村去,如此,才終是讓葉富安一家老實了下來。而這些,與季春山和葉清嵐已是都沒有了關係,此時他們已經到了葉家村祖傳的墓地,並在一片墳塋之中,由葉清嵐帶領著,直接便到了葉父葉母的墓前。葉父是葉家村自建朝以來最為有出息的人,又是舉子,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墳塋便修建的很是莊重氣派。大理石的墓碑,外圍一圈大理石的圍欄,地麵鋪的也是平整方正的大理石板,四周則是圍種了一圈的鬆柏。如今雖是寒冬萬物荒涼衰敗,但鬆柏依舊蒼翠,其上更覆著一層白雪,整個墓地顯得莊嚴而樸素。葉清嵐看到墓碑上葉父葉母的名字,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強忍著才沒有落下淚來。他沉默著開始一點點拔除墳塋周圍的雜草,之後又親手捧了土灑一把把灑在了墳包之上。季春山看著他滿是土漬更被雜草草莖勒出紅痕的雙手很是心疼,但卻沒有攔下他,而是和他一起給墳墓清理培土。之後,季春山接過丁祥手裏的包袱和籃子,讓他先離開,自己則打開後拿出香燭、祭品、紙錢等物,同葉清嵐一起一一在墓碑前擺放好,香燭點燃,紙錢也燒了起來。“爹,娘,兒子回來看你們了……”葉清嵐笑著說著,眼淚卻再也忍不住地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