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房前屋後的雪都清理了一遍,季春山站在堂屋門口跺了跺腳,又解下身上防雪的蓑衣,才進了屋。葉清嵐起身倒了杯熱茶給他暖暖手,卻是無不擔憂地說道:“才一夜這雪就下的這樣厚,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停?”“沒事,早晚會停的,你不用擔心,左右家裏米麵肉蛋啥的都不缺,就算在家一直呆到過年都沒事。”季春山捧著茶杯安慰道。如今雖離著過年還有小半個月,但之前縣裏一趟卻是將所有的東西都買齊了,便是直到年下都不用再出門的,況且如今住在老宅,又不用像先前住在後山小院時擔心房子會被雪壓塌或太冷,季春山卻是沒什麽顧慮的。隻是於季家這場大雪沒有絲毫的影響,但對安平村的其他人,尤其是幾戶連房子都被雪壓塌了的人家,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場災難。別的先不說,房子塌了原先住在房子裏的人卻是最先需要一個安身之所,隻是安平村雖算不得連飯都吃不飽的貧困村,但也著實沒有多富裕,大多數村民的房子都是依著家中的人口來建,夠自己家人住就行,若是再多讓別人住的卻是鮮少。季春山家的房子正屋帶廂房能住人的屋子足有六間,而他和葉清嵐季寧煦如今隻住著一見,剩下的五間便是村裏塌了房子的那幾戶都住進來也是足夠的,隻是說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他雖歡迎村裏人來家裏做客,但卻不代表願意外人住進自己的家裏。所以,沒等村長馮德禮上門,他便從廚房裏裝了一袋子米,一口袋麵,另外肉蛋菜等也各種拿了些,裝滿了兩個籮筐,而後拿著後山小院的鑰匙,一起送去了村長家。馮德禮一看季春山擔著兩擔子東西來,忙要推拒,待季春山拿出後山房子的鑰匙,又說他拿來的東西請馮德禮分給受災的村民,便瞬間明白了季春山的意思,便也接了下來。之後的事便與季春山無關了,原本有幾個願望落空了的人忍不住想跟別人抱怨,隻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便也沒臉再去說什麽。又過了一日,雪才終於停了,烏雲散了,村民臉上的憂慮也隨之消失不見,久違的陽光透過雲層再次傾灑了下來。季春山套上皮鞋套,趟著及膝的大雪,卻是去了宋莊一趟,再回來時,背後的背簍裏便多了十幾斤的羊羔肉和幾張羊羔皮。回到家,季春山洗了白菜,泡發了木耳,切了土豆,連同先前做好的粉絲,豆腐,肉丸,魚丸,蛋餃等,還有切成卷曲薄片的羊羔肉,圍著季春山特地去鐵匠鋪打製的鴛鴦火鍋,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一家人圍爐映雪,吃的也是別有滋味。臘月二十,李掌櫃的雜貨鋪提前關了門,李寶根給季春山送來了最後一次的結算,外加一份年禮。清閑了兩日,就到了小年,季春山便又開始忙碌起來。二十三,季春山做了麻糖、糖瓜、粟米糖、花生芝麻瓜子,裝滿了之前吳嬸兒專門給季寧煦縫製的零食口袋裏,讓他去分給他的小朋友們。二十四,季春山找出一身破舊些的衣服,把葉清嵐趕到院子裏去曬太陽,自己將臥室打掃了一遍。二十五,季春山開始做豆腐,因為有不少村裏人也來家定豆腐,所以他從上午做到了下午,推磨推得手都酸了,晚上躺在被窩,葉清嵐給他好好的按了按。二十六,季春山將家裏唯一的一頭豬從圈裏拖了出來,請王獵戶幫忙一刀宰了,又分割成一塊塊,原本想給些生豬肉當謝禮,不想王獵戶卻看上了他做的臘肉和醬鴨,一手提一樣,樂嗬嗬的走了。二十七,季春山沒宰雞,看在它們平日不太吵鬧,好養活,雞糞也不難清理,又能日日奉獻雞蛋的份上,留了它們一命。二十八,季春山發麵,泡米,剁肉,殺魚。二十九,季春山蒸饅頭,炸年糕,炸肉丸,炸素丸,炸豆腐,炸魚,炸一切能炸的東西。大年三十,因季母孝期未過,家裏不能貼春聯,季春山提著貢品香燭,帶著季寧煦去給季父季母上墳,出門前,他將一個木盒交給了葉清嵐。他走後,葉清嵐打開木盒,隻一眼,淚水便瞬間湧出了眼眶,木盒裏是一麵簇新的牌位,上麵書‘慈父母葉紳方氏之靈位’。第62章 年後季春山帶著季寧煦給季父季母上完墳, 回到家的時候, 一眼就看到來給他們開門的葉清嵐眼睛紅紅的,明顯才剛剛哭過的樣子, 心知他緣何如此,便沒有多問。當著季寧煦的麵, 葉清嵐也沒說什麽, 等進了堂屋,季寧煦才跑進臥室裏去, 葉清嵐便轉身抱住了季春山,低聲哽咽道:“謝謝你,謝謝……”自從嫁了人,他便再不能去祭拜父母,每年的三十、清明還有父母的忌日,都是他最為難過痛苦之時,可他如今的身份卻讓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日日如蟲蟻噬心,寢食難安。原本以為今年也同往日一般, 卻沒想到, 季春山竟不知什麽時候做了父母的牌位, 讓他在季家便得以祭拜父母,彌補這個他以為終身都不能終全的遺憾,於他而言,卻是如同重生般的救贖,令他感激又感動, 心緒起伏間,卻是一時說不出除了謝謝之外的話了。季春山雖無父無母,但以己度人,他卻很能夠理解葉清嵐的心情,當下無需多說,隻一手摟著人,一手輕撫著葉清嵐的後腦,任憑他在自己的懷裏好好的發泄了一通。裏屋一直久等不見兩個爹進來的季寧煦從門裏探出個腦袋,就見兩個爹在堂屋中站著抱在一起,隻看了一眼便迅速的縮了回去。等葉清嵐的情緒平複了些,季春山胸前的衣襟已經失了大片,看著葉清嵐有些哭腫的眼睛,忍不住心疼的低頭親了又親,又吻去臉上的淚痕,柔聲哄道:“好了,不哭了,乖。”葉清嵐點點頭,雖依舊有些抽噎,但眼淚總算止住了。等去廚房洗了洗臉,眼睛消了些腫後,二人才相攜著回了東屋。屋裏還殘留著淡淡香燭的味道,季春山掃了一圈,沒看到葉父葉母的牌位,便問道:“牌位你收起來了?”“嗯。”葉清嵐點點頭,能夠祭拜自己的父母一次,他已經很滿足了,又怎麽能一直將牌位擺在季家,雖說是自己的父母,但到底是外姓人,名不正言不順,也不合規矩。季春山又問道:“放在哪裏了?”葉清嵐有些莫名,卻還是答道:“櫃子裏。”季春山便打開了櫃子,而後取出了放在最底下的木盒,木盒裏自是妥善放好的葉清嵐父母的牌位。之後季春山直接去了西屋,將牌位擺在他之前特地從木器店買回來的供桌上,又將貢品,香燭,香爐也都一一擺好。無需多說,葉清嵐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動容,卻還忍不住問道:“你,你不介意?”季春山對他一笑,道:“我若介意,便不會拿回家了。”他又不是真正的季家人,且沒有本地人的那麽多忌諱,又是為著葉清嵐,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說完又對一旁的季寧煦道:“煦兒,過來給你外祖父外祖母磕個頭。”而後自己也一同在供桌前跪下,對著嶽父嶽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起身後,季春山對葉清嵐笑道:“以後就這樣擺著吧,早晚上柱香,如此你也可以心安了。”“謝謝你,我……”葉清嵐還要說什麽,季春山卻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笑咪咪道:“感謝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對吧?”葉清嵐滿臉的感動頓時凝住,他看了眼一直仰頭眨巴著天真純淨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季寧煦,沒說話,抿著唇點了點頭。季春山見狀立時開懷道:“那就好,我等著哦。”大年三十各地有不同的習俗,有的中午吃團圓飯,晚上吃餃子,有的晚上吃年夜飯,守歲到子時後再吃餃子,季春山他們這裏的習俗為後者。中午一家三口吃了一頓比往日稍微豐盛些的午飯,吃完後,季春山便開始準備重頭戲年夜飯,葉清嵐則和季寧煦一起,去胡大夫家,邀請他來家裏一起過年。胡大夫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向來一人獨居,憑借一手精湛的醫術倒也吃喝不愁。往年過年的時候,無論什麽人來請,哪怕是村長,他都不會登別人家的門,隻一個人待在自家的小院子裏,雖說有些冷清但也自在,多年下來也就習慣了。季春山從前不知這些,他隻是想著胡大夫一個人過年孤單,他家人也不多,彼此又很熟識,便想請胡大夫來家裏一塊過年,待聽葉清嵐說胡大夫從未答應過村裏任何一家的邀請後,雖有些意外,但還是讓葉清嵐帶著季寧煦去了一趟,雖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但他總覺得胡大夫會來,果然,最後胡大夫跟著葉清嵐和季寧煦一起來了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