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山躺回炕上本想再補個眠,不過窗外亮堂堂的卻是晃得他一時沒了睡意,他穿好衣服出門一看,卻見整個院子已被一層白雪覆蓋,一片一片指甲蓋大小的小雪花正打著旋兒從空中不住的往下落著。待葉清嵐和季寧煦醒來,季春山不但已經掃完了前後院的雪,還堆了一個和季寧煦一般大小的小雪人出來,季寧煦見了自是驚喜不已,喜歡的不得了。臘八過後,季春山便要開始做醃菜了,首先便是要將那八個大缸都徹底的清洗一邊,正好老宅有水井,便無需在一趟趟到村前邊的河裏去破冰挑水了,著實方便的很。大缸洗好還需自然晾幹,趁著這個功夫,季春山開始在村裏收白菜和蘿卜,若是誰家有醃製好的鹹菜,他看過覺得可以,便也是收的。雖說他自己家的地窖裏有不少的白菜蘿卜,但要裝滿家裏的幾口大缸,卻還遠遠不夠,所以他打算在村子裏收,好在蘿卜白菜是這裏家家戶戶必備的冬儲菜,隻是季春山拿的出錢來,便沒有買不到的,另外黃瓜這時是肯定沒有新鮮的了,但做醬黃瓜的步驟中,本就需要先用鹽醃製出鹹菜丕出來,所以他便直接收醃好的黃瓜也是可以的。除了鹽之外,還有大蒜、生薑、辣椒等其他輔料,村裏家家戶戶卻是有的不多,便都要到鎮上去買了。雖說白菜蘿卜什麽的,也是可以到鎮上買,但季春山畢竟是這個村的,他對村裏的印象也不壞,以後這裏總是自己的根了,讓村裏人得些實惠也是好的,於他也不礙著什麽。隻是季春山要的量大,白菜蘿卜鹹菜雖是村民常備的冬儲菜,但能賣的早在入冬前就賣了,剩下的也都是留著家裏吃的,隻一兩戶怕是滿足不了他的需些,可若挨家挨戶去敲門,那也太費時間和口舌,所以季春山便去了趟村長家。“你怎麽又來了?!”很不巧,這才來給季春山開門的又是馮廣良,一見季春山,他立時就露出了同上次一樣的陰沉而不善的表情。季春山臉上掛著得體而禮貌的微笑,問:“我找馮叔,他可在家?”馮廣良眉頭一皺,剛要說話,身後就傳來馮德禮的聲音,“老二,是誰來了?怎麽不讓人進來?”頂著馮廣良如刺的目光,仗著比馮廣良高,季春山直接走上一級台階,越過馮廣良的肩膀衝站在院子裏的馮德禮大聲道:“叔,是我——”一見是季春山,馮德禮立時笑了,衝他招手道“山子,是你啊,快進來。”季春山看向馮廣良,馮廣良凶狠得瞪了他一眼,然後便轉身走了,季春山這才進了門。季春山直接就和馮德禮說了他想在村裏收些菜的事,想請馮德禮將村民們召集一下,也就省得他還得去挨家挨戶的敲門,一遍遍的說。這是惠人惠已的事,馮德禮自認是個負責人的村長,自是當全力支持,正好今日晴好,又是午後,馮德禮便當即從家裏翻出銅鑼,帶著季春山到了村中的那顆大榆樹下。“村長,咋要敲鑼啦,又有啥大事啊?”路上碰到村裏人,見馮德禮提著鑼,便停了腳問道。馮德禮的這麵鑼,一般隻會在有什麽涉及到全村的事,比如衙門派人來收稅啊,派徭役啊,征兵之類的,才會用它將村裏人召集起來,可如今這都臘月快過年了,卻是哪都不挨著啊。馮德禮卻賣了個關子,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那人見馮德禮麵色輕鬆還帶著笑,便知不是壞事,也就放了心,馮德禮不說,他也就沒追問,左右一會兒便也知道了。如今天氣冷,大榆樹底下便沒有了坐著閑聊的村裏人,馮德禮直接站上樹底下壘了幾層的青石板台子,然後便一手提鑼一手舉錘,鐺鐺鐺鐺,一陣規律而連續不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村裏人自是都識得這鑼聲,很快,最近的幾戶人家便開了門,出來了人,不多時,便是住在外圍的村裏也已都來了。馮德禮站在高台上掃了周圍人一圈,發現差不多每家每戶都來了個人後,便停下了敲鑼,而後,才說了今日召集大家的緣由。眾人一聽,原來是季春山想要跟村裏人收菜,頓時驚異的看向他,緊接著就七嘴八舌的開問了。“收菜?都收啥菜啊?”“多少錢收啊?”“收多少啊?怎麽個收法?”因為有買下村裏數一數二的季家老宅在先,且季春山和鎮上雜貨鋪有來往也不是什麽秘密,所以村長一說,眾人倒沒有不信的。季春山忙請大家稍安勿躁,然後站上了馮德禮讓出了石台子,詳細地將自己之前定的蔬菜品種、要求還有價格都說了一遍。他說的仔細清楚,又是能賺錢的事,眾人自然也是聽的認真,因此說了一遍後,大家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便又有人問:“啥時候開始收啊?”季春山便回道:“從明天上午開始,大家直接送到我家裏,隻是必須是符合我剛剛的要求的才行,查看過之後沒問題,我才會結錢。”“應該的,應該的。”眾人忙道。事情說完了,眾人便各回各家,下地窖的下地窖,翻鹹菜的翻鹹菜,季春山也回了家,卻是準備起了明日準備收菜的東西,滿滿一大袋子銅板是早就換好的,然後便是記錄的紙筆,他現在毛筆字還寫的一般,便做了支炭筆,倒是更順手些,此外便是從村長家借來的稱了。又看驗菜,又要記錄,還要收放,季春山一個人自是忙不過來,若要請人,那自然還是趙大了。安平村人少,又有馮德禮這個明理仁義的村長領頭引著,雖說也有幾個愛占便宜的,唉嚼舌根子的,但總體民風還是一向平和淳樸的,鄰裏多和睦,這也是季春山當初決定買下老宅的一個重要原因。這次收菜,村民們能在年前多得幾個錢,自然是高興的,因此第二日早早的就擔著菜來了季家,見季家還沒開門,卻也沒上前去敲,等季春山按往常的時間開了門,就看到自家門外竟是已經來了不少村裏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倒是他的疏忽了。之後收菜的事也很順利,季春山的要求說的明白,村民們大多都是實誠人,也沒有那以次充好偷奸耍滑的,所以收菜的速度異常的快,竟是還沒到中午,便已收完了,隻是和季春山預料的一樣,離他所需要的還是差著一些。所以下午,他教了趙大夫妻如何處理那些蘿卜和白菜後,便一個人架著馬車去了鎮上,一下午的功夫,便又拉回了一車菜,另外醃黃瓜這個他沒找著大批賣的,便隻能在雜貨鋪掛了個牌子,請李掌櫃代收一下。菜收齊了,便要洗洗切切,調製醃料,有趙大夫妻幫忙,卻也還是花了幾天的功夫,才總算把白菜蘿卜都收拾利落放進了大缸中,如此便可暫時停一停,等過段日子,在進行第二步,到時估計鹹菜也該收的差不多了,正好一塊醬製。等季春山將家裏的八口大缸都裝滿了,吳老栓二兒子的婚事也已經辦完了,兩下都得了空,便打算去縣衙把季家老宅的紅契過了。雖然路程遠些,但家裏有馬車,很方便,季春山便決定帶著葉清嵐和季寧煦一起去,可以在縣城裏好好轉轉,順便置辦些年貨回來。第58章 玉簪吳老大家在季家的北邊, 和季家隔著一個菜園子, 是原先吳家的老房,後來吳老栓買了季家老宅, 吳老大一開始住了些日子,後來得知了買老宅的實情, 受不住村裏人的議論和側目, 便帶著媳婦搬回了老房住,直到前年才終於攢夠了錢把老房推了蓋了新房, 雖說比不上季家老宅氣派,但在村裏已經算不錯的了。季春山將馬車從後門牽出來,葉清嵐和季寧煦則早已穿戴整齊暖和在前門等著,季春山到了前門的時候,吳老大趕著牛車也正好到了季家門口,吳老栓跟在牛車旁。一見季春山,他便羞愧道:“大侄子,實在對不住,我那個婆娘竟瞞著我叫了他娘家人來把你家裏的家夥什都弄走了, 要不是前幾日我家老大陪著她回娘家看見了, 我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唉,這個敗家婆娘,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今日都沒臉見你了。”吳老栓慫著肩,唉聲歎氣滿臉的鬱卒, 他大兒子吳老大也是低著頭,羞愧難堪的樣子。那天將宅子十五兩買給季春山後,要說吳老栓一點後悔都沒有那是假話,畢竟是十五兩呢,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攢上五六年才能攢出來,可當大兒子知道了這個事,主動來了家裏,還說要把他們老兩口接家裏去時,他心裏立時半分悔意都沒有了,高高興興地收拾東西搬進了大兒子的家裏,雖說自是不比季家老宅寬敞亮堂,但他住著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後來,大兒子準備將鑰匙給季春山送過去,媳婦周氏卻說她有東西落下了,要去拿來,他也沒多想,便讓周氏去了,沒成想,周氏竟然趁著這個時候,讓他娘家兄弟帶著人把季家老宅的家夥什都弄走了,而他之後便一直在鎮上忙二兒子的婚事,也沒察覺,直到前幾日,大兒子載著媳婦去周家送喜帖,卻在周家見到了原本擺在老宅的家具,才發現了此事。媳婦做出這種事來,雖然季春山並沒有因為此事找到家裏,想來也是不在意的,但他依舊覺得沒臉見人,就是後麵季春山在村裏收菜,他都沒讓家裏人去,可約好去縣城過紅契的日子一到,那還是要見麵的,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了。季春山聽到吳老栓這麽說,麵上卻不見意外,他剛發現老宅裏的家具都沒了時,就猜到八成是吳老栓的媳婦周氏幹的,畢竟吳老栓連十五兩都舍了,若是舍不下那些家具,重寫契約時直說便是,犯不著為幾件不值錢的破爛做出出爾反爾的事來,而吳老大連老宅住都不願住,想來也就更不會在乎幾件家具。季春山早知如此,當初沒計較,現在自也不會與吳老栓計較,見吳老栓和吳老大都一副抬不起來的樣子,反而還安慰了他們幾句,隻是瞧著卻也沒起多大作用的樣子。不多時,馮德禮也從家裏出來了,他是中人,又是村長,對縣衙最是熟悉,自是要跟著一起去。因為季春山的馬車上載著葉清嵐和季寧煦,所以他便坐了吳家的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