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您快看看,這孩子從坡上摔下去磕到了頭,流了不少血。”季春山把王寧兒抱進屋,放在一張胡大夫專門給病人準備的窄床上。胡大夫正在製藥,見季春山抱著個滿臉血的孩子進了,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先看了看王寧兒的額頭,見還在出血,便取出一個藥瓶,撒了些白色的藥粉在傷口上,見血止住了,才開始把脈。這時,接到王小二報信的王獵戶和杜氏也來了,杜氏聽小二一說王寧兒從坡上摔下去,留了滿頭的血,登時軟了身子,被王獵戶扶住,又聽小二說讓季春山送去胡大夫家了,立時掙開王獵戶就往胡大夫家奔來。杜氏踉蹌著撲進胡大夫家,一眼就瞧見了躺在床上閉著眼,半張臉都被鮮血模糊了的王寧兒,頓時哭號出聲:“寧兒——我可憐的女兒,怎麽會變成這樣?”她見胡大夫正在閉目把脈,縱使心中急切擔憂卻也不敢出聲打擾,見季春山站在一旁,便脫口哭問道:“我女兒不是一直都在你家嗎?怎麽會變成這樣?”季春山被杜氏問了一愣,他剛要說話,胡大夫此時正好把完脈,道:“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回去好好休息兩日,多吃些補氣血的東西,補一補就好了。”杜氏卻不見緩色,追問道:“那我女兒怎麽還不醒,還有這麽大的傷口,可怎麽好?”說著,杜氏忍不住的流眼淚,別的也就罷了,可臉上若是落了傷疤,那以後還怎麽找好婆家,她女兒的一輩子可就毀了。胡大夫安慰道:“不必擔心,孩子一時受了驚嚇,好好睡一覺就會醒了。額角的傷也不深,隻是皮肉傷,抹上藥,注意著別吃些發物,不出一個月也就好了,連疤都不會留下,放心吧。”杜氏哪裏能放心,王寧兒一時不醒,她便始終不能安心,還是決定先留在胡大夫家,直到王寧兒醒來。季春山覺得這裏已經用不到自己了,和王獵戶招呼了一聲,便準備離開,誰知剛出屋子就見葉清嵐領著季寧煦來了,忙上前道:“你怎麽來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怎能不來看看?寧兒沒事吧?”葉清嵐蹙眉道,眉宇間難掩憂色。季春山便道:“胡大夫剛診過脈,沒啥大事。”“那就好。”葉清嵐點點頭,微微放下了心。他剛想進去看看,就見王小二從裏麵出來,想起剛剛在家時季寧煦告訴他的事,便彎下腰,摸摸王小二的頭,微笑道:“小二,煦兒告訴我是你救了他,嵐叔叔很感謝你。”王小二不好意思的抬手撓了撓頭,道:“沒啥,應該哎呦——”手才一碰到頭,王小二頓時痛呼出聲,葉清嵐見狀便伸手輕輕握住王小二的左手手腕,然後翻過來一看,就見王小二的手指手心上竟有大片的擦傷,都已紅腫起來,其中靠近手腕的地方更是有幾條滲出血的口子。“你這孩子,傷成這樣怎麽也不說?疼不疼?”雖是責備的口氣,卻也滿是疼惜,葉清嵐說罷,就拉著王小二進屋去尋胡大夫。“嵐叔叔,我不疼,真的!”王小二卻還嘴硬,也不知剛剛是誰,疼的差點跳起來。季春山忙跟了進去,暗道自己粗心,竟沒發現小二也受了傷,心中不免愧疚,進了屋便對王獵戶道:“小二是個好孩子,今日若不是他救了煦兒,也不知會怎樣,我卻都沒注意到他也傷到了,真的是……”王獵戶也才知道兒子竟也受傷了,卻擺了擺手,道:“季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小二救了煦兒是應該的,再說這小子皮實的很,平日裏胡天胡地的鬧慣了,受傷是常有的,不是什麽大事。”杜氏問胡大夫要了溫水,正一邊不住地流淚,一邊給王寧兒清洗傷口,聽到王小二竟救了季寧煦,頓時哽咽著對王小二道:“小二啊,寧兒她雖和你不是一個親爹娘,但她如今姓王,是王家人,你的親妹妹,你怎麽能,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摔下去——”“我,我想救的,可是我……我……”王小二被杜氏這麽一問,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一時說不出話來了。王小二是為著季寧煦才沒能救了王寧兒,葉清嵐不想他被冤枉受委屈,便道:“嫂子,小二他不是故意的,隻是離煦兒近些,才順手救了煦兒,他……”葉清嵐的話沒說完,就被杜氏打斷了,她輕輕地擦拭著王寧兒臉上幹涸的血跡,抽泣著小聲道:“我知道小二和煦兒要好,救了他,也是應該的,是我家寧兒沒福氣。”葉清嵐皺眉,卻是不知再說什麽好。屋裏氣氛一時凝固下來,隻能聽到杜氏嗚嗚的哭泣聲。這時村長馮德禮帶著孫子也來了,一進屋,見屋裏幾人除了真給王小二上藥的胡大夫外,幾人的神色都有些沉然,以為王寧兒不好,不禁皺眉問道:“怎麽了這是?大成,孩子如何了?”“村長來了,”王獵戶便道:“胡伯剛把了脈,說隻是驚嚇,休息休息就行了,臉上的傷也不深,不會落疤。”“那就好,那就好。”馮德禮點點頭,又見王小二手上的傷,便問道:“小二也傷著了?”王獵戶還未回答,福娃子卻道:“小二可厲害了,他拉著煦兒扒住了一塊石頭,兩人才沒有掉到底下去。”馮德禮的孫子小名福娃子,今年十歲,胖嘟嘟的顯得很壯實,可見家裏養的好,他也是今天的那幾個孩子之中的一個,當時的情況,他也是全看在眼裏的。他話音一落,杜氏卻突然轉頭看向他,“那我家寧兒呢,她到底是怎麽掉下去的?”杜氏這話一出,屋裏幾人頓時都皺起了眉,連王獵戶也不讚同的看向她。她卻似乎毫無所覺,依舊直直地盯著福娃子。福娃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點怕,結結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本來和燕兒,一塊兒坐著編草繩玩的,突然自己站了起來,然後沒站穩就往下倒,她還拉了煦兒一把,然後煦兒被小二拉住,她自己就滾下去了。”一聽王寧兒是自己摔倒的,還拉扯了季寧煦一把,才害季寧煦也摔倒,屋裏幾人頓時神色各異。杜氏不說話,王獵戶隻得道:“季老弟,還有弟郎,對不住,這孩子……”“小孩子一時慌亂也是有的,王大哥無需介懷。”季春山忙打斷他的話,先不說王寧兒本身並不是故意的,再者又是王小二救了季寧煦,這聲對不起卻是怎麽也輪不到王獵戶說的。見葉清嵐神色不對,季春山又道:“時辰不早了,家中還有事,不便久留,我們就先回去了。”馮德禮也道:“孩子沒事就好,你們好好照顧著吧,我也回去了。”他是村長,村裏的孩子出了事,又和自己的孫子有些牽連,自然是要來看一看的,如今既然孩子沒有大礙,他也就該回去了。王獵戶便將幾人送了出去。回去的路上,葉清嵐沉默了半響,終究還是開口了,“嫂子她今日,許是愛女情切吧……”季春山一笑,沒說話。杜氏如何與卻他沒多大幹係,隻是今日出了這麽一出,終究會生了隔閡,日後怕是王獵戶和王小二要為難了。王寧兒的傷要養些日子,自是不會再到季家來了,估計日後就是好了,杜氏也會真的寸步不離女兒了。此事過後,季家似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唯一不同的,便是一向沒心沒肺的王小二似是多了些心事的樣子。時如逝水,幽幽流淌,不知不覺便到了十月底,季春山口述,葉清嵐編纂的《瑤山異誌集》已基本完成了編纂,一共有十二則,是季春山從他前世老家裏流傳的故事,和原身記憶中留給他的幾個本地傳說中,和葉清嵐一起商討選擇出來的,雖是不多,但類型各異,情節曲折,新穎有趣。因為隻是書稿,所以並沒有裝訂,隻是裁剪成一般書籍的大小。季春山一張張翻看,隻是還沒看幾頁就露出意外之色,因為他發現書稿中除了文字敘述的故事外,竟還有一幅幅與故事相對應的精美插圖。“這都是你畫的?你竟還會畫畫”雖然心裏知道這些畫除了葉清嵐外,不可能出自第二人之手,可不問一遍,難以紓解季春山心中的驚訝。葉清嵐一笑,微微頷首道:“我母親善畫,自小便教了我。”季春山點點頭,卻是顧不上再說話,一副又一副的翻看著書稿中的畫作,越看,心中越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