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黎錦安說出具體是要幫什麽樣的忙。


    救蒼生是怎麽救。


    白衣僧人無塵在黎錦安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便略作停頓如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後忽然開口,徑直打斷了黎錦安,說道:


    “黎施主,請回吧。”


    短短六字。


    不止宗元良和甘衡變了臉色。


    被打斷了的黎錦安愣了一下之後,她那張也稱得上是千嬌百媚的容顏,就如同從盛放到凋零的玫瑰,變得黯然失色,隨後湧出來的便是一陣憤怒。


    “周郎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白衣僧人不語,隻是毫無波瀾地看著黎錦安。


    也不知失神,還是定性極好。


    “當年你承諾過什麽!你都忘了嗎?”


    “你說過……世間雖無雙全法,今生會負了我,但日後我若有難,你也絕不會置之不理……這才過去多久?周郎你便已經拋去過往,了斷塵緣了嗎?”


    “好,你……真好啊!”


    “但你明明發過誓的……修佛之人連誓言都可以不顧嗎?”


    寥寥幾句話裏透露出來的過往。


    別說是宗元良和甘衡了,就連寂長都有些目瞪口呆。


    原來黎錦安與無塵佛子竟有過一段塵緣?


    白衣僧人依舊無言。


    佛堂裏麵,一時之間沒有了誦經聲,隻有黎錦安明明在笑,卻是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你既然已斷塵緣。”


    “為何又要讓我進來見你?”


    “你見我幹什麽呢?”


    “難道就為了看看,我怎麽被紅塵困擾狼狽不堪,以印證你當初奔赴淨土身無所擾的選擇,是多麽正確的嗎?”


    此情此景下。


    宗元良有心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就算與黎錦安有過一段過往的佛子不願意出手相助,但實在是沒必要說這些話來激化關係。


    但他看到了黎錦安近乎在崩潰邊緣的神情,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卻也說不出話來。


    最終他還是閉上嘴了。


    跋山涉水來到極樂淨土,黎錦安一路上信誓旦旦還賣了關子的保證卻落了空,要說宗元良不惱火當然不可能,但在這種氛圍下,他就算有火也發不出來。


    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過也未必是沒有辦法,好歹都已經進了極樂淨土,淨土裏遍地的佛門高僧,當真沒人在乎蒼生嗎?


    白衣僧人還是無言。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黎錦安。


    看著雖然上揚,但卻在微微顫抖的嘴角。


    看著那雙隱隱有些泛紅的眼睛,如有水波在裏頭蕩漾。


    看著不知多少次閉上眼睛後,都會在眼前浮現的熟悉麵容……


    白衣僧人轉過了身。


    看著莊嚴佛像。


    不再去看紅塵故人。


    “寂長師兄,麻煩您幫我送客。”


    寂長是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苦笑一聲應了下來。


    “不用送了!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既然你不願我就不給你添麻煩,就這幾步路,我自己走就是了……”


    黎錦安轉身就走。


    然後又聽到了佛子無塵的聲音。


    不過並非是挽留,而是叮囑著寂長。


    “淨土乃是清淨之地,黎施主他們紅塵纏身……寂長師兄,我剛剛沒說明白,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送黎施主他們離開極樂淨土。”


    寂長愣了一下:“離開極樂淨土?現在嗎?”


    白衣僧人背對著他們,隻有古井無波地話語落在了佛堂。


    “嗯,就是現在。”


    “佛子,這……”


    這下就連寂長都有點躊躇了。


    他知道宗元良他們為何而來,也知道這一路上吃過多少苦頭。


    即便是佛子斷了塵緣,不動惻隱之心。


    但是別人剛來,還沒歇上一會兒,就要把人趕走,這未免也太……圖個清淨了吧?


    白衣僧人沒有解釋半點。


    隻是背對眾人,低聲誦念起了佛經。


    梵音陣陣,佛光湧動。


    但是這一次,宗元良他們感受到的不再是安寧。


    而是抗拒。


    他們被佛光送到了佛堂之外。


    “哐當——”


    佛堂大門緊閉。


    寂長都歎了口氣,苦笑道:“雖然我也覺得佛子的做法有些不合理,但是佛子都已經說了我便隻能照做,隻能請施主們原路返回了。”


    佛堂內。


    在合上大門後,佛子無塵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梵音頓止,佛光忽滅。


    塵緣塵緣。


    豈是單方麵斷了就斷了的呢?


    他的的確確發過誓。


    若是能夠完成誓言,那才算是了卻了一段因果。


    斷了塵緣。


    但現在,無塵這便是背棄了誓言。


    一顆佛心,顫抖不已。


    但是無塵隻能選擇破誓。


    若是錦安她來的早些。


    或者晚些……


    當然,前提是如果晚些他還活著。


    淨土也依舊還是淨土。


    無論早還是晚,身在淨土的無塵都會竭盡所能地幫助身在紅塵的黎錦安。


    盡己所能地了卻纏在她身上的憂心事兒。


    但偏偏是現在。


    無塵幫不了她。


    或者說。


    無塵唯一能幫她的,就是讓她盡快離開極樂淨土……


    ……


    “……從大焱過來,路途很遙遠吧?辛苦你們了,不過我在這裏待的很好,暫時還不想回去,讓你們白跑一趟我心中也有些愧疚,不過之後我會親自和父皇解釋。”


    淨土的一間佛寺裏麵。


    由天狐化形而成的男子披著袈裟,麵朝著佛像。


    在他身後。


    玄止戈等四位化形大妖,各有各的不解。


    玄止戈他們尋人很順利,幾乎沒費什麽功夫就在淨土僧人的帶領下,在這間佛寺裏找到了酥酥的兄長。


    也就是百羽王朝的另一位少主。


    蘇澈。


    但眼下的問題是,他們雖然找到了放棄試煉後再無音訊的蘇澈少主,但是蘇澈少主卻已經披上袈裟念上了佛經,不願意跟著他們離開極樂淨土,回到百羽王朝。


    有一說一。


    妖族修佛,但也不是沒有先例。


    但這……


    白玲兒看著蘇澈少主在佛光照耀下都難掩慘白的臉色。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待的很好的樣子吧?


    明顯是氣血有所虧空。


    沒少放血。


    難道蘇澈少主是中了佛門強行度化的手段?


    換做了是別人可能不懂事。


    不清楚蘇澈的身份。


    但三教之一的佛門也這麽沒眼力勁嗎?


    還是明知故犯如此膽大,真以為百羽王朝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百萬大山裏,是因為出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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