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虎走失,陳大將軍要去看看山水散散心,兵部裏麵沒人敢在這麽個節骨眼上去勸一勸老將軍,誰都不想被老將軍提著刀打得抱頭鼠竄,不過平日裏便清淨的陳大將軍府門口,凝在枝頭的露水還未墜下,便迎來了一位訪客。


    是個腿腳不便的老人。


    在陳大將軍府管事的悉心陪同下,一路走向府邸深處,府裏的丫鬟仆人們大抵也是有著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本領,見到這走路慢悠悠的老人紛紛低頭避讓,大氣都不敢喘。


    “沈管事領進來的這位老人是誰啊?”


    冒充著陳家贅婿的司曉楠遠遠望著,有些好奇來者身份,陪著這位便宜姑爺的丫鬟麝雲倒是見過這位老人。


    “姑爺,那位就是咱們大焱的首輔大人。”


    司曉楠了然地點點頭,這老人原來就是在大焱朝堂裏麵僅在一人之下權勢滔天的首輔嗎?僅看相貌還真是看不出來,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了,她準會以為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兒。


    不過大焱首輔,這時候來陳大將軍府做什麽?


    難道她那便宜小舅子在戰場出事了的傳言是真的?


    司曉楠不知道陳憲虎的具體情況,隻能聽些傳言,畢竟她作為贅婿在陳大將軍府裏的地位多少有些尷尬,說悠閑呢倒是確實悠閑,比在鎮國公府……哦不對,現在應該說是比住在鎮國侯府那段時日可是輕鬆多了,雖然身邊至少會有麝雲或是檀月兩個丫鬟裏的一個跟著,但兩個丫鬟除了跟著也不會多管什麽。


    之前有一次,司曉楠為了試探一下陳大將軍府對贅婿的寬容程度,甚至帶著兩個丫鬟去了青樓,雖然僅僅是聽聽曲喝喝小酒,也沒真做點什麽,畢竟她也沒那能耐,但除了麝雲這丫頭有些兒鬧脾氣,陳大將軍府包括陳沐婉在內竟然都像是不知道她去過一樣,未曾說過半句。


    “但願小舅子能夠從戰場上平安歸來……”


    司曉楠發自內心不想陳大將軍府有什麽動蕩,風平浪靜她才能夠悠閑下去,隻不過她很清楚自己這種悠閑隨時都有可能結束。


    天魔教脅迫她冒充鎮國侯府私生子,首要任務是偷走鎮國公留下的那柄樸刀,但在那之後,又要她繼續維持這一身份待在陳大將軍府裏,用後腦勺想也知道天魔教是還想用陳家贅婿的身份做文章。


    隻是大概還沒想好該做什麽或者說沒到時候。


    司曉楠不想聽命於天魔教,但是她身上不僅僅有的禁製,全族性命也都在天魔教的掌控之下。


    受製於此,身如傀儡……


    “……張公今日怎麽有空來看我?”


    身形魁梧的老人在水池邊喂魚,寬大的手掌隨手抓起一把餌料灑向水麵,張弘正粗略看了一眼,就池塘裏這麽幾尾魚這麽一把餌料灑下去足夠喂飽了,但是魁梧老人卻又連續抓了幾把餌料。


    張弘正微微頷首,難怪這池子裏的魚會這麽少又這麽肥碩。


    “這不是聽聞幼虎在戰場上出了事情,擔心老將軍你的狀況,過來看看。”


    張弘正開門見山,陳大將軍笑了笑擺擺手:“行啦張公,這裏也沒外人,你我用得著打啞謎嗎?”


    張弘正再度點了點頭:“這麽說來,陳憲虎他其實沒有走丟,老將軍知道他在哪兒?”


    池子裏剩餘的幾尾魚都快撐死了,陳行虎總算是停了手,彎腰在池子裏撈了一把水,隨手洗掉手上的魚餌殘渣:“這倒是確實不知道,我這孫子膽大包天也沒和家裏通過氣,興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覺得能做就做了,像是什麽鋌而走險什麽三思而後行這類話多半是拋到腦後了,真是個初生牛犢啊。”


    張弘正輕聲說道:“既然下落不明是真,率性而為總歸是有些危險,老將軍就不擔心?”


    “擔心還是擔心的啊,不過擔心有個鳥用,都上戰場就該有赴死的覺悟,沒道理別人能死爹死兒子,就我陳行虎不能死個孫子吧。”


    話糙理不糙,尤其是用在自己身上,便是連糙這一缺點都不值一提了。


    “老將軍深明大義。”


    “所以張公啊,我都這麽大義了,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就別攔我了吧?”


    張弘正拿出了一封奏折。


    “張公你給我看奏折做什麽?我一介老匹夫勉強識得幾個大字,哪能幫你出謀劃……廢漕改海?張公這是你寫的折子?漕幫是該動一動了,不過這給我看做什麽呢?”


    張弘正的眼睛蒼老疲憊但唯獨看不出渾濁。


    他看著一臉疑惑的魁梧老人,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不過老將軍看了這廢漕改海的折子,還想出門散心嗎?”


    陳行虎尋思了一會兒:“這不是更得去了嗎?如果沒事那就沒事,如果有事……我去了才不會出事。”


    張弘正點頭說道:“靜極思動,老將軍在京城閑不下來想要出去走走,我當然也不好攔著,不過我最後再問一句,老將軍應當不是一個人去吧?”


    “不會,有我孫女陪著一起呢。”


    “嗯,那就好……”


    離開了陳大將軍府之後,張弘正慢吞吞地走在街上,作為首輔大人貼身侍衛的玄衣衛統領秦高軒出現在老人身後,有些兒欲言又止。


    張弘正笑著說道:“有話就說吧,我和老將軍說話又沒避著你。”


    秦高軒拱手,輕聲問道:“大人,我有些想不明白……廢漕改海和陳家幼虎此次戰場失蹤,難道有什麽關係嗎?”


    “我不知道。”


    “啊?您不知道?”


    “無憑無據的猜測而已,總不能妄下論斷,不過我的記性要是沒退步,陳家那頭幼虎和漕幫可有些過節,當時朝堂上為此還鬧騰了一陣,最後是陳大將軍府未做出反應,興許大家都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吧。”


    秦高軒一愣,旋即便有些憤懣,以為張大人這麽說是暗示陳憲虎在戰場上走失是漕幫的算計,但隨後他又有些疑惑。


    “大人,漕幫圖謀不軌雖然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也未曾染指到軍中,在這麽個節骨眼上應當也沒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在軍中為漕幫做事吧……漕幫如何能夠算計到遠在萬裏之外寒烏國戰場上的陳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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