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都是育嬰堂裏的人啊,謝三爺你不會不知道育嬰堂和大皇子是什麽關係吧?”


    謝彬堂仍舊不死心,追問道:“育嬰堂和大皇子的關係我是知道的,但僅此而已了嗎?沒有其他原因?比如大皇子的信物,或者有他身邊近臣露麵?”


    竇江流搖了搖頭:“沒有,又不是什麽能得民心的善事,大皇子還上趕著讓人知道是他做的不成?但是那些女人都是來自育嬰堂,這難道還不夠證明賣家是誰嗎?”


    追問之下得到的結果,和賬簿上的線索別無二致。


    謝彬堂像是終於死心了。


    久久無言過後。


    他就好像是難以接受在民間深得人心,有仁厚之名的大皇子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重重地歎了口氣。


    抓了抓頭發費解道:“大皇子他……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竇江流也很困惑。


    不過他隻是不理解,自己都想得通的問題,怎麽會難住謝三爺。


    “謝三爺,你這有什麽想不通的?這不是很簡單,大皇子平日裏大手大腳,為了名聲灑了多少白銀出去,肯定是缺銀子了啊。”


    竇江流想的通,覺得理所當然。


    是因為他想的太淺了。


    謝彬堂想的更深一些,考慮的更多。


    所以想不明白。


    收養孤兒,然後再暗中賣掉。


    這種踐踏著人性的殘忍生意,如果不是有豐厚的利潤,哪會有人鋌而走險,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可是再如何暴利。


    受限於體量和規模,一個育嬰堂能賣出多少?一個西豐樓又買的下多少?


    相較於泱泱大焱,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大皇子就算還沒坐擁天下,那也是大焱皇子,含著天底下最大的金湯匙出生,當真會差這點銀兩?


    還是說……


    在黑暗之中,還有更多的育嬰堂,更多的西豐樓,沒有露出來呢?


    盡管人證物證都已經有了,互相佐證毫無疑點,指向的結果似乎清晰明了,但他卻始終覺得這事哪兒都透露著邪門,好似在看不見的地方正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降下暴雨。


    在河麵掀起漣漪。


    讓路上布滿泥濘。


    他沉吟了片刻,最後問出了一個問題:“竇舵主,你和那位大皇子間的交易……漕幫,知情嗎?”


    “當然知道啊,幫主還讓我對這門生意多上些心,漕幫要是能和大皇子搭上線,這是大好事,我算是是咱們幫裏的大功臣。”


    竇江流提及此事,神情之中還有幾分得意。


    看得出來,這位天水城分舵舵主對漕幫不說什麽死後當結草,那至少在生前是與有榮焉,很樂意成為漕幫的功臣。


    謝彬堂皺緊的眉頭,幾乎要擰到一塊了。


    過了數個呼吸。


    他沒說什麽,轉身向外走去,徐年和張天天要問他什麽,顯然也不必當著竇江流的麵,跟著一起走了出去。


    “謝三爺,你這就走了嗎?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你會讓他們放我出去的吧?”


    對於竇江流的求生欲,謝彬堂隻是在房門合上前,淡淡地留下一句。


    “嗯,竇舵主你放心,我們謝家和漕幫都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走出了西豐樓裏用來關人的倉庫。


    張天天輕聲笑道:“那位竇舵主,似乎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竇江流草莽出身,確實是有些……耿直,不過他能坐到漕幫舵主的位置上也不會是個傻子,多半已經看出了些什麽。”


    謝彬堂搖了搖頭說道,明明已經水落石出,可是他的眉頭始終皺著難以舒緩。


    他沉吟片刻,問道:“徐真人,這竇江流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徐年反問道:“謝三爺這是要看在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為他求個情嗎?”


    謝彬堂又搖了搖頭:“非是如此,如果徐真人要放了他,那就當我沒問,但如果徐真人要他死,他畢竟是漕幫的舵主,徐真人或許是不怕,但如果被漕幫記恨上,難免也是件麻煩事。”


    徐年看了謝彬堂一眼,這明顯是有後文沒說:“所以謝三爺有什麽提議?”


    “所以,如果徐真人不介意,就讓我來殺了他吧,漕幫因此而有什麽怨恨,也隻會記在我們謝家頭上,不會給徐真人帶來麻煩。”


    這麽多年的交情,謝彬堂開口不是為竇江流求情,而是想要親手送他上路。


    這可真是,動人肺腑……


    ……


    西豐樓倉庫裏的房間,從始至終都是為了關人,隻不過如今關在裏麵的人變了。


    徐年三人走了後,竇江流的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就如謝彬堂說的那樣。


    他雖然是草莽出身加入了漕幫,但能坐到舵主的位置上,又怎麽可能隻是個草莽?


    剛開始見到謝彬堂,他確實以為這位謝三爺是來救自己出去,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把處境想的太好了。


    這位謝三爺多半是和那對底細不明的年輕男女一夥,目的就是想要他鬆口,說出西豐樓背後的秘密。


    看出了謝彬堂是站在那邊,竇江流剛才說的話莫非是臨時編出來的謊言嗎?


    不。


    全是真的。


    既然謝彬堂都已經站出來了,以謝家在天水郡的能耐,極有可能已經掌握了線索,他要是不說真話,和謝家掌握的線索對不上,不就是自掘墳墓了嗎?


    畢竟那位謝三爺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形勢比人強。


    竇江流才不想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在西豐樓的倉庫裏麵。


    那些啞菜被一遍又一遍的吃幹抹淨後撐不下去,就隻能在這裏無人問津默默等死,死後再拖出去草草埋掉。


    但他竇江流是什麽人?


    堂堂漕幫舵主,六品境的武夫。


    怎能和那些啞菜淪落到同一個死法。


    謝彬堂既然要裝蒜,竇江流就將計就計。


    雖然說出了大皇子的秘密。


    但是知道了自己背後除了有漕幫撐腰還站著那位大皇子之後,他們總該感到棘手,投鼠忌器吧?


    至於說了什麽不該說。


    竇江流自付不是胥華呈那般不能踏錯一步的螻蟻。


    當務之急是活著離開這裏。


    之後的都能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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