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場大火將朱流山燒了個幹淨,警車和消防車來了一輛又一輛,燎原的火勢將所有山林樹木都吞沒得一幹二淨,大火燒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空氣中隻留下了焦糊的臭味,原本翠綠的朱流山也在一夜之間不複蒼翠。 林禺抱緊了懷中的小雞仔,身體控製不住地在簌簌發抖。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人,那些陌生的大人來來往往,交頭接耳,小聲地談論著朱流山的一切,偶爾用夾雜著同情和疑惑的目光看他一眼,又很快地轉過了頭去,隨風傳來“孩子”“照顧”“怎麽辦”的字詞。 林禺躲到一輛車後麵,左右看了看,見旁邊沒人,才悄悄地將小雞仔藏進了衣服的內袋裏。內袋是爺爺給他縫的,針腳並不好看,歪歪扭扭勉強成形,平時都裝著山上的一些野果子,現在袋子空蕩蕩的,裝上小雞仔正好合適。 小雞仔也是他在山上撿的。 他一直和爺爺住在山上,平時很少見到生人,隻有附近村落的村民會上山來采些野果野菜,爺爺一直攔著不讓他見人,他也便乖乖聽話的不下山去。在昨天晚上的大火燒起來之前,他趁半夜偷偷摸摸出了小屋,白天時他下了個套,準備逮隻野兔子,後來把它忘了,到晚上才想起來,之後便翻來覆去地惦記著那隻兔子,想得實在心癢癢,看爺爺還在睡覺,就悄悄地摸了出去。野兔子沒抓到,卻在路上撿了個小雞仔,哆哆嗦嗦地往他手心裏鑽。 小雞仔的樣子著實可憐,出於私心,林禺小心地將它藏進了口袋裏。 後來,山上的某處忽然起了大火,然後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極短的時間內火勢便遍布了整個山頭。 他來不及趕回家,抱著小雞仔在山洞裏躲了一夜,再出來時,供養他生息的朱流山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塊焦土,爺爺不知所蹤,往日熟悉的一切全都不見了蹤影,不少陌生的村民紛紛上山,還來了許多警車,那些穿著製服的叔叔將他從山上抱了下來,說是整座山上下隻有他一個幸存者。 林禺本能的不相信眼前這些人,他們說爺爺大概已經被燒死了,但山上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林禺也一廂情願的相信爺爺是逃出去了,隻不過沒有被找到而已。 他抱著小雞仔躲在車的後麵,小心翼翼地探頭出來往人多的方向看。那些人給朱流山拍了照,還抓了一小把燒焦的泥土帶走,不認識的人來來往往,那些看熱鬧的人在山腳下待到了黃昏,隨著時間流逝,人也漸漸少了,將他從山下抱下來的叔叔又將他從車後麵找了出來,和許多叔叔一起為難地看著他。 “這個孩子該怎麽辦?” “他說他有個爺爺,可他的爺爺應該在山上被燒死了吧?這小孩運氣好,那麽大的火燒了一夜,竟然什麽事也沒有。” “可現在天都黑了,也不能讓這個小孩一個人待著,他的父母呢?親戚呢?一個人都沒有?” “我問過村民了,沒有一個人認識他。據那些村民說,這山上別說小孩了,連頭野豬都不常見,這小孩長到這麽大,從來也沒有人看見過他。” “不是說還有個爺爺嗎?” “就連那個爺爺,也沒有人見過。” 眾人唏噓幾聲,將小孩的來曆猜了又猜,還是沒想到解決的辦法。 懷中的小雞仔餓了一天,如今掙紮著想要從內袋裏鑽出來,身體不安分的在裏麵動來動去。林禺連忙隔著衣服摸了摸它,示意它安靜下來。 爺爺失蹤,山上的一切消失於大火,他就剩這個撿來的小雞仔了,不能讓別的人發現它。 就在眾人發愁時,村口的大道上慢悠悠駛來一輛黑色的車子,踩著黃昏的夕陽而來,沐浴著金光,停在了眾人的麵前。車門打開,一個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林禺下意識的往人後躲。 眾人之中看起來最厲害的人迎了上去,林禺躲得遠,聽不大清楚他們說了些什麽,隻看到那個大腹便便的叔叔對年輕男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兩人便朝著他看了過來。他愈發瑟縮,將自己藏進了別人的影子裏。 “這就是那個孩子?”他聽見那個年輕男人問。 旁邊的人不停地擦汗:“對,對,就是他。聽他自己說,是和爺爺一起在山上長大的,可村民們沒有人見過他,他的爺爺也沒找到,現在我們正打算將他送到孤兒院去。” “朱流山的火燒了一整夜,整座山頭都燒沒了,他竟然能躲過去,倒還真是幸運。” “可不是嘛。” 擋在前麵的叔叔錯開一步,林禺猝不及防,整個人都暴露在了那個年輕男人的麵前。 “宗先生,您看……?” 被稱作宗先生的年輕男人看了林禺許久,眼神冷漠毫無波動,林禺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猛獸盯上,就像以前他獨自一人對上了山上的老虎一樣,冰冷的獸瞳鎖定在他的身上,他和懷裏的小雞仔簌簌抖了起來。 晌久,那位宗先生才移開了目光。 “我帶走。” 四周的人古怪地看了林禺一眼,沒有一個人敢反駁宗先生的話。 身後的叔叔推了他一把,林禺踉蹌幾步,在宗先生麵前停了下來。他仰頭看去,也不知道周圍的大人們決定了什麽,懵裏懵懂之間大概是清楚自己被人領養了,而領養他的人,就是眼前帶著危險氣息的男人。 如今爺爺不知所蹤,他一個無父無母沒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子,最好的出路就是被人領養。 像是察覺到他的害怕,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林禺愣住,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走吧。”宗先生說:“以後你就是我家的孩子了。” “那我爺爺呢?” “朱流山大火,幸存下來的生靈隻有你……”宗先生垂眸看了一眼他衣服內袋的位置:“和那隻雞仔。” 林禺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口袋,又放了下來,抓著他的大手執著道:“我爺爺還在山上。” 山上有野獸的遺骸,有燒焦的樹木,卻沒有第二個活著的人。 宗先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下來,林禺的衝動漸漸褪去,他能感覺到自己抓著的手掌溫度冰涼,連帶著他也開始抖了起來。他躊躇了一下,仰頭問道:“那你們還會繼續找我爺爺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宗先生說:“我不會拒絕家人的請求。” 林禺仰頭看著他。晌久,他放棄了掙紮,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寬厚的手掌上。 爺爺一定是在大火燒起來之前逃走了。林禺想:所以他們才找不到他,爺爺一定還活著,他一個人沒有辦法找到爺爺,隻能求助這個看起來很厲害的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找到爺爺的。 林禺坐上了那輛黑色的車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朱流山。他回頭看去,焦黑的山體離他越來越遠,最後化成了一個黑色小點,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