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老郎中前來複診,說明無大礙後虞生煙又笑眯眯地掀開趙三被子,指著趴趙三肚皮上的大老鼠讓他看看。老郎中被唬了一跳,轉而又摸著胡子用給人接骨的法子把大老鼠的爪子接上了,不過診金貴了三倍。還挖牆腳把趙三挖走了。老郎中年輕時找人算了一卦,說他命中克妻,不宜娶親,他不信,把人家臭罵一頓。然而沒過幾日新婚不久的新娘子突然跌井身亡,此事傳出去後便再無姑娘肯嫁他,他也無子嗣,可惜了一身好醫術無後人繼承。他已經老了,想收個徒弟,便相中了趙三。趙三這孩子命苦,又心地慈善,自己餓得半死還把老鼠喂這麽大!好人選。趙三也願意,他想跟老郎中學醫,學成之後也開間醫館,虞生煙說等自己成年了就放自己走,他就把娘親和哥哥弟弟接過去住,讓娘親不再飽受娘家人白眼之苦。虞生煙也是,一副瘦不拉幾病殃殃的模樣,想來他身上定有疾,等自己學成之後再治好他以報救命之恩好了……虞生煙沒意見,但他要趙三先上兩年私塾,老郎中也是這樣覺得的,學醫等事他可以慢慢教,但識字等事耽誤不得,年紀越大越難學,可若連字都不識怎麽開藥方,抓藥寫病曆?虞生煙想的要更長遠,他不止想讓趙三識字,還想讓趙三識盡天下字,讀遍萬卷書,比那個太守兒子還風光的那種。所以他偷偷給私塾老師塞銀子,讓他特別關照。可憐趙三從前有錢上私塾時年紀沒到,年紀到時又家中敗落沒錢去,現在去了又已過了年紀,學起來苦不堪言,偏偏老師還種針對他……其他同學都學五個字他偏偏被老師留下來教十個,別的同學隻回家寫十個大字他要寫五十個……趙三把這些歸咎於虞生煙,若不是他將自己送進私塾自己能吃這麽大苦麽?於是他經常一邊痛苦不堪地點燈寫大字,一邊跟大老鼠抱怨虞生煙地種種不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老鼠記住了,暗自幫趙三整虞生煙。比如把虞生煙最喜歡吃的五香花生米偷吃了,比如把虞生煙的衣服咬個洞,或在鞋麵上拉粒老鼠屎……最過分的是有天早上虞生煙起床打了盆水準備洗個臉,它一個箭步衝上去撲進水盆濺了虞生煙一身水,然後它甩著濕漉漉的毛往虞生煙臉上撲,所幸虞生煙反應快,反手一個翻盆將它扣進盆裏。虞生煙被它整怕了,跟趙三說趙三也是左耳進右耳出,無奈隻好多往他老師手中塞銀子,請老師更加嚴格對待……至於大老鼠,他另有法子。他決定養條狗。起初他想養隻貓,畢竟貓捉老鼠天經地義嘛,但是他家老鼠比貓大,怕是到頭來變成老鼠捉貓……他又想到一個民間俚語,叫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狗會不會拿耗子他不知道,但絕對不是閑事,它老鼠再大,也大不過狗吧?體型上占優勢能嚇嚇它就行了,又真不是讓狗吃了它。說到狗,他隻知道狗肉鋪有狗。城中有間狗肉鋪,很有名聲,這家狗肉鋪與別家不同之處在於這家的貨很新鮮,他們先從城外運來活狗,由客人挑選,想吃哪隻宰哪隻。若是現在過去,可能還留有幾隻活狗。虞生煙看了看天色,叫了架馬車,到達狗肉鋪。還未進鋪,便聽見鋪天蓋地的狗的哀嚎聲,虞生煙快步走進去,正好看見他們在動手宰狗。那是一條已經有崽的母狗,它脖子被鐵尖勾勾斷,已經快死了,卻蜷縮著身子將小狗崽護在身下,拿肚皮壓著,仿佛這樣他們就看不見小狗崽,小狗崽也許就能逃過一劫。而周圍,已經躺了五具慘死的狗屍。虞生煙扭過頭,有些不忍心看。殺狗的屠夫罵罵咧咧將鐵勾扔掉,唾了口唾沫,說,“媽的,真難搞,乖乖等死就好,非要吃這苦!”母狗品種為狼狗,身材高大,性情也凶猛,尤其還是隻護崽的母狗,特別難收拾,但是他們有經驗,拿長長的鐵鉤打它,將它打得站不起來時再用勾尖勾斷它脖子。手法可謂殘忍,但是有效。見虞生煙皺眉頭,屠夫心生厭惡,他最討厭的就是虞生煙這種人了,吃狗肉的人是他們,卻偏偏喜歡裝作一副慈悲的虛偽作態,反過來責怪自己等人下手太殘忍。“不好意思啊,公子,今天沒狗了,”屠夫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慘死的幾條狗,“您明天再來成嗎?或者,還有一條小狗崽,剝了皮,拿去煲湯也補……”“麻煩老板了,把那隻小狗給我吧,我要活的。”虞生煙順勢應下,還是笑眯眯的溫和模樣。屠夫癟癟嘴,把渾身是血,瑟瑟發抖的小狗崽拎到虞生煙麵前,“公子要請洗一下麽?”“不必了,”虞生煙心想著若是洗了它還能活麽?主動給了他一塊銀葉子,看見錢,屠夫對虞生煙好感暴漲,沒過多為難他了,找了塊舊衣服把狗崽包著,讓虞生煙揣著回去。小小的狗崽蜷縮在舊衣服裏瑟瑟發抖,短毛上全是它母親的血,喜哥聽虞生煙的話後連連歎息可憐,接了盆溫水將它洗幹淨。小狗崽圓圓呼呼的,短腿兒短脖子,一身狗毛軟乎乎的,虞生煙揉揉它粉嫩嫩的小爪子心裏歡喜地緊。大老鼠對虞生煙敵意,對狗崽也有敵意,經常咧著大板牙嚇它,小狗崽也是慫,被隻老鼠嚇得雙爪子抱頭嗚嗚噎噎,連大聲叫喚都不敢,虞生煙在時它就縮進虞生煙衣擺下藏著。虞生煙對它還抱有希冀,想著它可能隻是太小了,長大就好……想起他還在山上時的哪隻老虎,曾經也是小小的,毛茸茸的一隻,瞞著母親銜著一朵蒲公英跌跌撞撞地跑進他藏身的山洞裏硬塞給他,自己卻被蒲公英苦得雙眼淚汪汪。多可愛的小生靈啊,可惜那日炸山,它母親被炸死,不止它母親,逃得慢要麽被炸死,要麽被山上塌下的巨石壓死,逃出來也不慶幸,因為一大群獵人手持尖刀利箭等著呢。自己將玉脈帶走後也未回去過,不知它過得怎麽樣了……“虞生煙,你怎麽了?一副哭唧唧的模樣?”趙三見他發呆,臉色也不好看,伸手在他眼下晃了晃,問道。“討厭你們。”虞生煙抬起頭輕聲道。“你說什麽?”趙三以為自己聽錯了。“沒什麽,”虞生煙起身,腳尖在狗崽背上輕輕揉了揉,軟綿綿地說,“看好你的老鼠。”趙三莫名其妙。時間過得飛快,等狗崽長成大狼狗,趙三再也沒有被私塾老師罰抄寫,老郎中開始著手教趙三基礎的探穴上針時,兩年已經過去了。這日都城春花將要落盡,滿地落英堆積,粉嫩皎白的花瓣在半空中洋洋灑灑之際,皇榜上貼出一則好消息,滿城人都歡呼起來,大街小巷嘮嗑的都是這個。狀元郎三年一選,今年的狀元郎是本城太守之子,季昌。太給都城人長臉了!整整三日,狀元郎騎著紅馬繞城中的大街小巷轉了個遍,狀元穿紅衣,戴紅帽,胸前係朵貌似成親用的大紅花。紅馬兩隻耳朵各係一朵紅花,胸前係一朵比狀元郎胸前還大的紅花,一人一馬紅豔豔的,太惹眼了,偏偏大家還拚命往他們身上撒花瓣,看得虞生煙忍不住教育趙三。“看到沒有?讓你讀書你不讀,學了幾個字就輟學,看看人家真正認真學習的人……”趙三不想聽他嘮叨,跑去老郎中店裏幫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