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艱苦的歲月,是怎麽走過來的,陵楓甚至不願意去回憶。他跟斯諾相依為命,在地下城待了不久,斯諾的心髒便負荷過重,沒法在那種環境下繼續生活下去,他不得不再次冒險帶著斯諾返回阿曼星球,請華德幫忙冷凍了斯諾,準備給孩子做移植手術。然而,弟弟陵雨又在那個時候突然出事,暗流組織曝光,軍部開始大肆搜捕暗流成員。陵楓不得不丟下兒子,匆忙跟弟弟陵雨一起離開。這些年來一直居無定所,陵楓的心裏也一直沒有關於“家”的概念。帶著幼小的斯諾奔波逃難的那幾年,跟著弟弟陵雨躲避軍部追捕的那幾年,對他來說,每一個住處都不過是暫時的落腳之地,有時候甚至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隻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控製不住地想起——他曾經也有過一個家。那是阿曼星球最偏遠的小鎮上一棟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房子的年齡已經很老,看起來也非常陳舊,好在足夠隱蔽,烏迪爾才把它買了下來,精心裝修了一番,屋內的家具全是陵楓親自挑選的,暖色調的沙發、窗簾,處處都透著家的氣息。兩個麵積不大的房間,一間作為兩人的臥室,另一間做為書房。後來小斯諾出生之後,那間書房就改成了嬰兒房。房子的麵積很小,卻處處透著溫暖。每次他在廚房裏煲湯的時候,濃濃的香味就會彌漫在整個屋子裏,給寒冷的雪天增添一絲沁人心脾的暖意。烏迪爾總喜歡像隻癩皮狗一樣在廚房裏抱著他的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他做飯。小斯諾總是躲在廚房的門口,眼巴巴地看著爸爸料理各種食材。一隻大饞蟲和一隻小饞蟲,似乎特別喜歡吃陵楓親手做的飯菜,每一頓飯都要吃得一滴不剩。一家三口圍著餐桌吃飯的畫麵,想起來都溫馨得讓人落淚。那短短的四年,是陵楓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最美好的時光。後來,每當在深夜裏獨自醒來,麵對著空曠的屋子,他總會習慣性地想起那些往事……想起他曾經有過一個家。想起他曾經那麽、那麽的幸福。***烏迪爾走後,陵楓一直非常不安。他之所以告訴烏迪爾這種恢複記憶的方法,一是在烏迪爾那種執著的目光的注視下他根本沒法說謊;二來,這種方法也不是什麽秘密,隻要找個神經外科的專家谘詢,也會得到想要的答案。陵楓告訴他,隻是想解開他心底的疑問,卻沒想讓他真的去嚐試。這種手術需要在枕骨的部位鑽一個很小的洞,讓探針逐層進入大腦皮層,在高倍顯微鏡的隨時監控下小心調整電刺激的強度,手術的風險很高,操作者必須是經驗豐富的神經外科醫生,否則,一旦強度的調整出現偏差,很可能導致大腦的嚴重受損。想到烏迪爾此刻或許正在接受手術,陵楓更是坐立難安。起身打開門想要出去,卻發現兩位穿著白色軍裝的年輕士兵正挺直脊背守在門口,見陵楓出來,立即回頭禮貌地說:“查理醫生,將軍命令我們在此保護您,請您暫時不要外出。”陵楓皺了皺眉,轉身回到屋內,打開窗戶,卻見樓下也站著兩個年輕士兵,似乎察覺到後背的視線,那兩個年輕士兵還抬起頭來,朝陵楓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查理醫生,有什麽需要嗎?”陵楓:“……”不愧是烏迪爾的作風,軟禁都能冠上“保護”這種冠冕堂皇的詞匯。陵楓沒辦法一次放倒四個高大挺拔的軍人,隻好轉身回到屋內,焦急地等待著。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悄然流逝,每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陵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了一整夜,終於支撐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似乎還是夜晚,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陵楓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側了個身想繼續睡,有個人卻突然俯下-身來,動作輕柔地抱起了他,低聲說:“到臥室睡吧。”陵楓迷迷糊糊地被他抱到臥室,這才察覺到不對——這樣真實的觸感,似乎並不是夢境?陵楓一驚,立即清醒過來,坐起身,對上了坐在床邊的男人深邃的眼眸。屋內並沒有開燈,寂靜的深夜裏,借著外麵投射進來的銀白色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英俊的臉和天空一樣湛藍清澈的眼眸。此刻,那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眼中的情緒複雜而沉重。陵楓愣了愣,不確定地叫道:“烏迪爾?”烏迪爾點了點頭,輕輕摸了摸陵楓的頭發,柔聲說:“你醒了?”他的聲音透著一絲難過的沙啞,撫摸自己頭發的手指甚至在微微發顫,那雙眼睛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夾雜著歉疚和悔恨。陵楓震驚了良久,“你……你都記起來了?”烏迪爾點了點頭,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住了陵楓。那樣的擁抱,輕柔得像是害怕弄疼麵前的人一樣,男人將下巴搭在陵楓的肩窩,低聲在他的耳邊說:“陵楓……對不起……”沙啞的聲音透出一絲哽咽,“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那麽多……”失去記憶的烏迪爾並不記得從前,光是記憶裏一個模糊的影子,就讓他輾轉反側了這麽多年。可想而知,完全記得一切的陵楓,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烏迪爾想到這裏,更是心疼地抱緊了陵楓,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我愛你……我那麽愛你……”陵楓的身體猛然僵硬下來。時隔多年,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跟烏迪爾重逢,更沒想過烏迪爾會想起那一切。在他看來,他們之間的緣分,在洛克城堡外烏迪爾完全沒有認出他的那個夜晚就徹底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