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規模其實很小,肖修樂記得小時候就一前一後兩個院子,前麵一個院子一排平房,全部是孩子們的宿舍,後麵院子幾間房子,是院長的房間和會客室辦公室檔案室。在肖修樂讀初中的時候,前院就新修了一棟“l”型的兩層小樓作為孩子們的宿舍,平房全部拆除了,而後院的房子還保留著,翻新裝修了一下,依然作為院長休息和辦公的地方。孤兒院另外聘請的廚師、阿姨也都在前院,兩側小樓“l”型的側麵那棟樓。每一趟回來,肖修樂都覺得孤兒院變得更破舊更小了,再也找不到小時候記憶裏那個大院子。他們兩個去看了看自己以前的房間,現在已經變成別的小孩的房間,而且因為人少了房間寬鬆,許多小孩都是一人一間。然後又繞去後院,肖修樂走到院長的房間前麵,從窗戶朝裏麵看。院長有個奇怪癖好,他喜歡收集不倒翁,不隻是各種顏色豔麗卻五官醜陋畸形的不倒翁,還有一些各式各樣的人偶,中國的日本的,並沒有統一的風格。小時候肖修樂就常常遛進院長房間,看那些不倒翁,一邊覺得好奇一邊又有些莫名的恐懼。到現在,他湊近窗戶朝裏麵看,見到院子房間裏的人偶似乎越來越多了,窗台上、書櫃上,還有一排書架,全部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不倒翁和人形玩偶。這些製作低劣的人偶幾乎全是顏色鮮豔斑駁,刻畫粗糙醜陋,有些娃娃眼睛一大一小,有些娃娃眼角一抹紅色顏料一直延伸到下巴,形容恐怖。肖修樂突然有點迷惑,他想起了有一天晚上出現在自己書桌上的不倒翁,他至今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場夢,好像還有些什麽,他一時間回想不起來了。“怎麽了?”宋樂馳看他發愣,突然拍了拍他肩膀。肖修樂一下子回過神來,“沒什麽,”他轉過頭看宋樂馳,剛好見到羅倩跑到後院,衝著他們兩個招手,“院長回來啦!”接著,肖修樂便見到孤兒院的院長宋稚從小樓側麵繞過來,見到他們兩個便露出微笑,“你們回來了。”宋稚已經五十多歲,一生未婚,照顧孤兒院這些孩子長大,將他們帶回來,養大後又將他們送出去。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曾經被評為過崇豐市十大傑出人物,感動了不少人。“快來坐會兒,陪我聊聊天,”宋稚一邊說著,一邊朝會客室方向走去。肖修樂看他背影,覺得他好像比上次見到又老了些。宋樂馳被送到孤兒院時沒有姓名,所以他跟著宋稚姓宋,名字也是宋稚給他取的。他們兩個都是有記憶起就跟在宋稚身邊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稚就像是他們的父親一樣。進去會客室坐下,宋稚親手給他們倒了熱茶,又問他們最近的情況。按照慣例,大家回孤兒院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肖修樂說:“都挺好的,學校剛剛結束期末考試,接下來一個暑假,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哪裏玩一玩。”他沒提今天是來教育局接受調查的。宋稚又問宋樂馳,“你呢?”宋樂馳伸手去端茶杯,覺得燙手又連忙放下來,他說:“也就那樣,做點小生意,沒賺到錢也餓不死。”宋稚笑得和藹,“那樣也挺好的,看你們都能平平安安長大,生活過得幸福我就滿足了。對了,你們兩個小子交女朋友了嗎?”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搖搖頭。宋稚笑著說:“是時候考慮了。”肖修樂笑了笑,這種話題無論什麽時候什麽人提起,總叫人難以回答。“樂樂,”宋稚突然說道,“你過來我看看。”肖修樂一愣,站起身走到宋稚麵前。宋稚坐在沙發上,對他招招手,“來,你蹲下來。”肖修樂隻好蹲在了宋稚麵前,宋稚伸手貼住他額頭,將他的劉海撥開,詫異地問道:“你的胎記怎麽不見了?”坐在對麵的宋樂馳一下子站了起來,湊近來看,“是哎,真的不見了。”剛才肖修樂的劉海一直將額頭遮住,他都沒有注意到。肖修樂感覺到宋稚的手掌幹燥粗糙,有些不自在地退開一些,說:“我去做了個除胎記的手術。”宋樂馳伸出手指來摸摸他的額頭,“一點痕跡都沒有,效果這麽好?”肖修樂拍開他的手,說道:“是啊。”“這樣啊,”宋稚點點頭,眉頭微皺著,“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之類的吧?”肖修樂把劉海撥回來,回去沙發旁邊坐下,“不會的,很安全的。”宋稚沉聲說道:“容貌沒有健康重要,你們這些小孩子,可千萬別去整容什麽的,傷害自己身體。”肖修樂和宋樂馳都笑了,“不會的。”兩個人留在孤兒院陪著宋稚一起吃了一頓午飯,下午又和幾個小男孩一起踢了一場足球,直到吃完晚飯才離開孤兒院。宋稚本來叫他們住下來,可是肖修樂覺得還要重新給他們鋪床實在太麻煩,還不如出去住酒店,便和宋樂馳一起告辭了。他們在附近一家酒店要了一個標準間。進去房間之後,肖修樂舒展四肢在床上躺下來,伸了個懶腰。宋樂馳則是規規矩矩把自己的包和外套都放在一邊的椅子上,才在床邊坐下來看著肖修樂。肖修樂說:“大熱天的,穿那麽整齊,不熱嗎?”宋樂馳歎一口氣,“熱啊。”肖修樂翻個身趴在床上看他,“到底怎麽樣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可以說了吧?”宋樂馳說道:“我之前不是跟人合夥投資做物流嗎?結果投資失敗了,合夥人也跑了,我投進去的錢全部打了水漂。”宋樂馳從大學畢業之後就一心想要做生意,他讀書比肖修樂早,畢業也早了一年,大學期間就研究各種創業投資,剛畢業那年賺了一筆錢,當時還風風光光地回來孤兒院,說要給孤兒院建新樓,結果過兩年這筆賺回來的錢又都賠了出去。肖修樂看他整個人都垂頭喪氣的,說道:“做生意這種事情,難免的嘛,你還年輕,隨時可以重頭再來啊。”宋樂馳抬眼看著肖修樂,他眼角總是微微下垂的,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可憐兮兮,襯衣穿了一天也皺巴巴貼在身上,他歎一口氣,“我有點害怕了。”“怕什麽?”肖修樂一隻手撐著下頜,“反正你都賠光了,大不了把衣服褲子都賠進去,破罐子破摔了還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