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門口看相算命的人不少,一排看過去唯獨他最顯得不倫不類,難怪沒有生意。被他叫住的肖修樂覺得有些丟臉,不太想搭理他,那青年卻又說了一句:“我看你印堂發黑,近況不妙啊。”肖修樂又一次朝他看去,見那青年坐在太陽光下麵,臉被陽光照得微微發紅,神情卻是真切誠懇的,猶豫一下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我額頭都被擋完了,你怎麽看我印堂發黑?”青年擺一擺手,“不是那麽看的,你印堂黑氣籠罩,隻是頭發如何遮擋得住。”說完,青年伸手從屁股底下扯了一個小凳子出來遞給肖修樂,“先坐吧。”肖修樂這才發現他屁股下麵有兩張小凳子,給了他一個還剩一個,於是接過凳子在他對麵坐下來。青年先自我介紹道:“我叫侯宇信,是七星閣十八代弟子。”“七什麽閣?”肖修樂仿佛在聽聊齋。青年侯宇信說:“七星閣。”“什麽星閣?”“七星——”侯宇信說了一半不說了,他微微沉下臉色,“我也看過電影的好吧?帥哥你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不要攪和我生意行嗎?”肖修樂衝他笑了笑,“不要生氣,開個玩笑。”他說著,抬起手把額頭上的劉海全部都掀上去,“大師,你看清楚了,確定我真的印堂發黑?”侯宇信原本懶洋洋靠牆坐著,在肖修樂掀開劉海之後,突然坐直了身體死死盯著他,語氣裏帶了些驚疑不定,“你和七星閣什麽關係?”肖修樂愣了愣,隨後意識到侯宇信指的是他額頭的七星胎記,於是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麽七星閣。”侯宇信似乎有些不信,朝肖修樂伸出一隻手,“我可以摸摸嗎?”肖修樂一把打開了他的手,冷聲道:“不可以。”侯宇信縮回手看著他,神情依然疑惑不解,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紅的手背,說:“你真不知道七星閣?”肖修樂把劉海撥弄回去,“真不知道,這胎記從小就有,未必跟你那什麽七星閣有關。”說完這個,他不想繼續自己胎記的話題,轉而說道,“可我最近遇到了一些怪事。”侯宇信的注意力被他轉移回來,“什麽怪事?”肖修樂心裏盤算著顏峻那件事情,覺得自己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也覺得麵前這個青年神神叨叨奇奇怪怪,未必那麽可信,便搖搖頭道:“說不清楚,就是心裏感覺。”侯宇信盯他看了半天,一隻手反複撫摸另一隻手背發紅的地方,許久後說道:“我送你一張辟邪符吧。”肖修樂當然不會以為“送”就是免費送的意思,他始終提防著這些神棍們,立即便問道:“多少錢一張?”侯宇信抓過丟在腳邊的一個黑色小包開始翻找,一邊找一邊說:“不用錢。”他從包裏扯出來一摞黃色符紙,手指一捋,翻看符紙上麵的圖形,似乎是試圖尋找到他的辟邪符。肖修樂本來不對他抱多大希望,現在瞬間就完全絕望了。侯宇信說:“我學畫符也不久,有多大效力實在不敢保證,你拿去用著,有效果的話可以回來告訴我。”說完,他終於在一摞皺巴巴的符紙裏翻到了一張黃符,興高采烈地抽出來看了看才遞給肖修樂,“這是我個人畫的最滿意的一張,你收好了。”肖修樂看著他手上的符,根本不想接。侯宇信卻是一臉熱情,他沒注意到肖修樂的微妙態度,而是盯著他掛在脖子上的觀音,說:“廟裏求的?”肖修樂下意識抬手摸那塑料觀音,點了點頭。侯宇信說:“戴著別摘,你等等。”他說完,把辟邪符放在旁邊,又低下頭開始翻他的小黑包,翻了老半天找出來一個拇指大小的錦囊,他伸手向肖修樂要塑料觀音。肖修樂看他如此認真周到的工作態度,實在有點不忍心拒絕了,於是把自己五十塊錢祈福來的塑料觀音摘下來遞給他。侯宇信把那塑料觀音用辟邪符裹了裹,一起塞進錦囊裏麵,拉緊了繩子遞還給肖修樂,“你掛在脖子上不要摘,關鍵時候也許能保你性命。”肖修樂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了,他接回來把那個錦囊掛在脖子上,說:“我會遇到什麽呢?”侯宇信低頭整理麵前的一摞符紙,說:“這倒是說不清楚。”好不容易整理好了,侯宇信把符紙塞回小黑包裏,掏了個手機出來,對肖修樂說道:“掃個二維碼加好友吧,後續情況你可以告訴我。”一瞬間,肖修樂快要懷疑他在策劃後續一係列的詐騙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肖修樂還是加了他微信好友,說:“……有事聯絡。”——星期一上午第一節 結束,肖修樂跟著同學一起下樓梯朝後麵學校操場走,準備今天的課間操。這個時候是全校學生最集中的時候,整棟樓所有學生都擁擠在樓梯間往樓下走去,中學生活力十足,即便下樓梯還免不了打打鬧鬧推推搡搡的,肖修樂習慣性貼著牆壁慢慢走,不願意與那些學生們擁擠。“顏峻!”肖修樂聽到身後傳來喊聲,他下意識加快了腳步,顏峻母親那隻毛茸茸的爪子到如今還是他的心裏陰影,保持距離總是沒錯的。顏峻與班上三四個男生一起小跑著下樓,他們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走到了肖修樂後麵,肖修樂清楚聽到了顏峻的聲音。他沒有轉頭去看,樓梯間裏近在咫尺的吵鬧聲瞬間變得遙遠起來,肖修樂看到走在身邊的兩個女生嘴一張一合,卻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麽。他好像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把他和周圍的環境都隔離開來,耳邊聽到最清晰的卻是一個人的呼吸聲。那個呼吸聲就在他身後,伴隨著聲音的是淺淺的冰冷氣息,好像有人就貼在他後頸處與他一起下樓,而那個人的呼吸是沒有溫度的。肖修樂下意識停住腳步想要回頭,突然聽到顏峻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他喊他:“肖老師。”聲音貼得很近,幾乎與那拍打在頸後的呼吸重疊了。緊接著,顏峻伸手按在肖修樂的肩膀上,他轉頭去看,卻見到按在他肩上的是一隻黑毛密布的獸爪。肖修樂終於忍受不住大喊了一聲,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他大口呼吸著,汗水打濕了劉海從額前滑落下來,等意識到剛才隻是在做夢而已,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複,於是躺下來抓住枕邊的胡蘿卜抱枕遮在臉上,安靜躺了好一會兒等汗都收了,才伸手擰開台燈起床。肖修樂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這時看到脖子上掛的錦囊,整個人倒是覺得稍微放心了一點,他回到房間,拿起保溫水壺朝杯子裏倒了一杯水。他有點擔心,害怕自己被顏峻這件事情給折磨瘋了,但是這種非自然現象,對於他這個唯物主義——算了,鬼的唯物主義,他覺得要開始重新擺正自己的位置,研究一下唯物主義社會的超自然現象。端著杯子走到書桌旁邊,肖修樂靠著書桌,一隻手微微掀開窗簾朝外麵看去,淩晨時分,小鎮街道安安靜靜向來不會有人,他隻能看看路燈和對麵的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