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漾在承乾宮住了好幾日,總算是熟悉了這個年代的生活。 宮裏的謠言已然被宗桓壓製下來,雖然龍鳳祥瑞之兆並非見不得人的事,甚至對於統治者鞏固地位極為有利,但他擔心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最後傷及他的寶兒。 真正有手腕的皇帝,不需要借用這種虛無縹緲的方式討好民眾。 這件事雖然壓製下來,但千秋殿的童公公卻是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三年前,雖然也有皇帝與童家寶的曖昧傳言,但畢竟是無聊之人的臆想,整個後宮的妃嬪全都如同透明的擺設,那些喜歡碎嘴的宮女太監總得自己找樂子,便把這件事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連那些位居妃位的娘娘們也不例外。 後來童家寶獲罪,許多人既是幸災樂禍,又是覺得可惜,這樣一座大山說倒就倒,還沒有後繼的人補上,豈不是無聊。 誰都沒有想到,這座大山非但再次拔地而起,還有衝入雲端的趨勢,要知道,從前的童家寶可是從未留宿過,如今非但住在承乾宮,還和聖上睡在一張床上,這不是椒房獨寵是什麽。 莫非是有了“龍鳳臨世”做幌子,聖上終於不必遮掩了? 無論真相是什麽,童家寶作為冷宮逆襲的大晉第一宦官,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這次卻是坐實了禍國妖孽的罪名。 本來這個消息已經被宗桓壓製下來了,卻是不知道如何傳到前朝,朝堂之上忽然有人提起,說犯了謀逆罪的前太監總管童家寶,因為一場火災從冷宮中釋放,日日與聖上同吃同住,同榻同眠,盡皆嘩然。 很快,這件事不知怎的又傳到民間,就連小有名氣的戲班子,茶館裏的說書先生,乃至街頭巷尾的童謠,都開始編排這個傳說中隻手遮天,迷惑皇帝的太監,比之妲己妖妃也不差分毫。 一些耿直的大臣便紛紛諫言,希望皇帝不要顧念私情,逆賊千萬留不得,切勿為了一個閹臣失去民心,留下萬世罵名。 宗桓當場冷笑出聲,他徐徐道:“朕後宮裏的事,諸位愛卿倒是比朕還清楚。” 朝堂之上立刻鴉雀無聲,近些時日皇上心情甚佳,眉眼間偶爾會流露出淺淡的笑意,有些人便忘了,他們這位陛下是如何披荊斬棘登上帝位的,手段又是何等強硬霸道。 先前侃侃而談的幾人連忙伏地而跪,口中連呼道:“微臣不敢。” 宗桓懶懶掃視一周,地上那幾人頓時冷汗涔涔。 他緩緩說道:“這件事是如何散播出去的,朕自會查清,你們隻管做好分內之事,朕的事,尚且輪不到你們插手,要是沒有別的事,就退朝吧。” 王德全在一旁尖聲道:“退——朝——” 滿朝文武跪地謝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宗桓轉身大步離去,滿地的文武百官卻是腿都嚇軟了,待他走遠才敢起身。 ========= 外界的事蘇漾一無所知,他身邊的人都是宗桓親自指派的,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全都有分寸,不敢在他麵前胡言亂語。 這幾日天氣還不錯,蘇漾便日日都去禦花園的池塘邊喂鯉魚。 他猶記得當年在榮王府時,十分眼饞那一池子肥美的錦鯉,可惜沒來得及吃進肚裏便咽氣了,人就是如此,因為沒有得到,所以越發惦念,即便過去了許久,他還是偶爾會想,這一池的錦鯉到底是糖醋好吃,還是紅燒好吃。 如今宗桓是皇帝,想必不會吝嗇一池子的魚,他今日便要試試口味,他抓了把魚食灑進水裏,很快便有許多的魚兒遊到他麵前來。 “阿虹,把網兜給我。” 旁邊的侍女便將網兜送到他手裏,蘇漾緩緩蹲在池邊,小心翼翼地把網兜置入水中,猛地撈起,便有一尾肥碩的錦鯉被罩在網兜。 還沒等他高興,那尾肥碩的錦鯉忽然用力跳躍起來,蘇漾本就蹲在池塘邊,那魚分量又不輕,這麽用力一躍,他險些被那股力道拽進水裏,還好被人從身後拉了一把,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多謝搭救,阿虹真不愧是練家子,”他轉頭跟阿虹道謝,把那尾調皮的魚遞給她,“這魚忒不老實了,交給廚房師傅,咱們今晚就吃它了,一半紅燒一半糖醋。” 阿虹接過魚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問:“請問大人,哪一半紅燒,哪一半糖醋?” 蘇漾:“……” 她的表情十分認真嚴肅,完全看不出說笑的意思,好像不給出答複她就絕不離開一般,蘇漾忽然想問:“閣下莫非是處女座?” 他輕輕咳了兩聲道:“魚頭那頭紅燒,魚尾那頭糖醋。” 阿虹重重一點頭,轉身便走了,蘇漾望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再次確信,這姑娘絕壁是處女座的! 她走了沒多久,不遠處便浩浩蕩蕩來了許多人,遠遠隻能看到許多美貌的宮女簇擁著一個女人走來,蘇漾不想惹麻煩,更不想對這些“主子”卑躬屈膝,還是走為上策。 隻是對方明顯是衝著他來的,想走談何容易,一名年邁的老嬤嬤將他攔下,道:“童大人別來無恙。” 蘇漾望著這張嚴肅的老臉,終於從原主記憶裏翻出她的身份,原來是太後身邊的宋嬤嬤,宋嬤嬤朝他微微點頭示意,道:“太後就在前麵的錦瑟亭內,童大人請隨老奴來吧,讓太後久等怕是不大好。” 蘇漾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半步,賠笑道:“姑姑別來無恙,看時間陛下就要下朝了,奴才須得回承乾宮侍駕,不知太後有何要事,能否等奴才伺候完陛下,再……” “童大人,”宋嬤嬤打斷他的話,道:“伺候陛下自然是頭等大事,隻是太後等候已久,你當真要如此厚此薄彼,傷太後的心麽?” 蘇漾抿抿唇,快速地轉動腦筋,此時阿虹不在身邊,旁的人又沒有武功底子,要是被太後磋磨,誰來救他? 他還沒想明白,那宋嬤嬤已然扯著他的手腕,把他拽去了涼亭,他身邊的人見狀便想偷溜,好回承乾宮搬救兵,卻被太後的人全部攔下。 太後今年不到五十,卻保養得如同三十多歲的美婦,因為常年吃齋念佛,遠遠看著倒有些觀世音的慈眉善目,但這個女人在這個吃人的後宮活到了最後,先皇的子嗣中,唯有她沒有中途夭折的孩子,由此可見她的手段非同一般。 見到這樣級別的boss,蘇漾能說什麽,自然是幹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恭謹道:“奴才見過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沒說話,隻是淡淡抿了口茶水,蘇漾便在地上繼續跪著。 過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她開口道:“起來吧。” 蘇漾便拍拍膝蓋上的灰塵,艱難地站起身,這具身子的嬌弱不是說說而已,在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上跪一刻鍾,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最多也就是腿腳酸麻,蘇漾卻要疼好幾日。 太後悠悠道:“哀家在這裏等了你一刻鍾,童大人好大的架子。” 蘇漾自然是連聲應道:“是是,太後您教訓得是,奴才罪該萬死。”你老你有理:) 太後被他一噎,道:“哀家如今年邁,在你們眼裏已經不管事了,童大人從千秋殿出來好幾日,竟沒想著來慈安宮探望哀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