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的年輕人用扇子拍了下桌麵,穆鴻錦聽得津津有味,穆五見穆鴻錦一直在嗑瓜子,幹脆端過自己麵前的瓜子坐在那裏嗑了一堆,再推給穆鴻錦。沈淩目光無意間瞟到這一幕,心中越發的奇怪了,但是他還真沒敢往穆五喜歡穆三公子上去想,畢竟,他也算是見識了這個時代的人有多麽的愚忠愚孝的人,穆五這種對穆府忠心不二的主兒,應該從來沒有過類似於這種的念頭,這種念頭估計想一想對穆五來說都是犯禁的,說不定,隻是把穆三公子當弟弟照顧?沈淩收回目光,看向韓實,韓實乖乖巧巧的認真坐在座位上聽人講故事,雙手老實的放在腿上,一動不動,沈淩剝了片橘子塞到韓實嘴裏,韓實張嘴咬住,連眼珠子都沒有往他這邊轉一轉。說書人已經繼續道:“衛將軍走之後,楚辭繼續回到街上寫自己的書信過自己的日子,但是旁人都說,‘連衛將軍招攬都不去,這人估計隻是嘴上說說吧!肯定不是真心想去投軍的,一定是個膽小怕死之輩。’這種言論越傳越多,眾人一開始覺得楚辭有多麽好,那麽現在就覺得這人有多麽可惡,覺得楚辭心口不一,是個小人,但是楚辭從未解釋,直至半月後,敵軍突然來襲。錦州是整個晉國最繁華最富饒的地方,也必然是敵軍要突襲的地方,但是,朝廷卻把主力放在了布置京城防衛和截斷邊境繼續湧入的敵軍上,徒留敵人鐵騎在晉國國內四處突襲城池,殺人放火,隻派了一部分軍隊進行追堵,並給各個城池留下了防衛的軍隊進行守城。一般來說,像是錦州這種大城,守衛的軍隊人數也多,若非敵軍主力攻城,基本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誰想得到,敵軍的主力偏偏不去襲擊京城,而來了錦州,正好被楚辭說中了。錦州當時的守將名叫莫繼,是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當初楚辭在跟衛將軍對答的時候,他就守在一旁,在得知錦州真的被敵軍的主力圍住的時候,莫將軍第一時間就讓人去街上把楚辭帶了過去,還揚言道:‘他要是不來就把人給架過來。’說實話,莫將軍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又因為敵軍攻城過於焦躁,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說書人笑了起來。“反觀楚辭,這次卻顯得十分積極,不用士兵架自己就趕著過來了,進來就對著莫繼行了一禮,道:‘還請將軍盡力保住北門,送百姓離開錦州,前往濱州。’楚辭原以為他這麽說肯定又要經過一番唇舌,說不定還不能說服這位將軍,卻不想莫將軍點點頭,就來了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先生既然能預測到敵軍主力來襲,我便相信先生。’完全不顧濱州早就淪陷,濱州百姓四處潰逃,堅持相信楚辭,把還未城破的錦州城門打開,送百姓入濱州的山林之中。楚辭自己都驚訝了,驚訝的問道:‘將軍為何如此信任我?’你們猜莫將軍說什麽,莫將軍撓撓頭道;‘我隻懂打仗,不懂謀略,既然有人替我替我謀略,我不信你,難道相信我自己嗎?’如此混不吝,也算是楚辭完全沒有想到的,不過,楚辭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畢竟被信任,總比他費盡口舌說不定還不聽他的來得強。楚辭又道:‘送走百姓中的老弱婦孺,留下大部分的青壯勞力,作為後備軍。’楚辭知道,這次必然是苦戰,錦州的守衛軍根本就不夠,隻能從百姓中抽取。莫將軍又同意了,完全按照楚辭的指示行事。兩人又商議計謀直到半夜,整個來說就是楚辭說,莫繼聽著,一點也不反駁,直至夜深,莫將軍見楚辭一個弱書生實在是扛不住了,就拉著他非要同塌而眠,楚辭一驚,頓時驚慌失措,他本是雙兒,豈能隨便和一個男子睡在一起?!”穆五一口茶噴了出來,說書人頓時停下,靜靜的看著穆五,表情有些忐忑,他才剛剛說到高潮。穆五猛咳了幾下,擺擺手道:“這是誰寫的本子,竟然把楚軍師寫成雙兒!楚辭明明是男人啊!”沈淩不知道這位晉國軍師的往事,他也很少看這種話本史書,甚至都不認識楚辭,聞言,看向穆五道:“怎麽,還真有其人?”穆五驚訝的看著沈淩,“你是哪裏來的?連楚辭都不知道,他可是軍神啊!”沈淩理所當然的道:“有什麽問題嗎?我生了一場大病,很多事情都忘了。”真是一個萬能的好借口。韓實連忙點頭,“對的,沈淩忘了很多東西呢!”穆五還真的不覺得沈淩是忘了很多東西的樣子,這一身的醫術,讀書識字都沒問題,怎麽像是失憶過!但是他也不想深究這些與他無關的事情,就道:“楚辭是晉國軍神,其才智計謀,當世無人能及,戰場上戰機百變,他每每都能抓住時機,大敗敵軍,時人稱他有冠絕天下之智,他怎麽就不是男人了,若不是男人,整個軍營裏的人都瞎了嗎?”穆鴻錦聽了覺得十分不滿,就穆五一個人知道這些事情嗎?他也讀過史書,再說,就是不過近二十來年的事情,就算不讀書很多人都知道的,也就挺了挺小胸膛道:“楚辭雖為軍師,但來曆不明,一身才學卻沒有功名,若是男兒,以他的才華早就該成名了,何至於連童生都沒有考過,隻有雙兒才不能考學呢!”穆鴻錦不滿的撇撇嘴。穆五連忙道:“三公子說的有理。”“你又哄我了!我都看出來了!”穆鴻錦不滿意的道,他一說就是他有理,他最對,每次都是把他當小孩哄,根本沒有真正的認同他的觀點,穆鴻錦一點也不想在穆五眼裏像個小孩,他都叫穆五叫名字而不是穆五哥哥了,怎麽還能把他當做小孩呢!穆鴻錦不滿意的繼續道:“而且,軍師楚辭還有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來曆記載在史書上,說他是懷州袁縣楚氏一族嫡係的第三子,可是,袁縣楚氏一族早在外敵入侵的時候就被滅族了,連族譜都不知流落何方,誰能證明楚氏嫡係第三子是雙兒還是男人?根本沒有人能證明嘛!”穆鴻錦攤攤手。“諸位,諸位爺,諸位老板。”說書人在台子上拱手一禮,諂笑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就當是聽個趣兒,何必認真呢?”沈淩也好奇起來,僅僅是十幾年前的一個被稱為軍神的謀士,又不是千百年前,怎麽就搞得連性別都分不出來了,而且,晉國也沒有亡國,若是楚辭當年真的有這麽厲害,那麽他此刻在哪裏?朝中總有當年一同作戰的兄弟好友,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話本傳的滿天下都是,說書人講起來都毫無顧忌?把這種逸聞趣事當做市井雜談來講呢?“陳小哥,不知道這話本起源於何方?朝廷不管嗎?即使是朝廷不管,難道楚軍師的朋友兄弟也眼睜睜的看著不聞不問?”沈淩問道。“這個……”說書人一頓,搖搖頭,“這個話本起源於京城,因為講的似真非真的,又涉及到十幾年前的大戰,很多人都愛聽樂意討論,所以傳播的很廣,倒是沒聽說哪個人因為說了這個故事就被關進了大牢之類的,這都流傳好幾年了。”沈淩陷入沉思,穆五似乎也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妥之處,沈淩道:“不知道這個故事最後如何?”“哦哦。”說書人連忙道:“也簡單,期間講了幾個楚軍師的成名戰役,又描述了些他跟莫繼將軍的愛恨情仇,直到某次莫繼將軍拉著楚軍師共浴,楚軍師才向莫繼將軍告知了他的身份,兩人也便從兄弟變成了情侶,同吃同宿,直到後來,楚軍師懷孕,莫繼將軍在一場戰役中戰死,楚軍師在混戰中逃出軍營,混入逃難的人群中,生下一子,但是自己也身染重病,最後黯然辭世,孩子也下落不明。最後衛義將軍尋找到楚軍師屍身,將其安葬,故事也就沒了。”楚辭死了?沈淩想了想,果然隻有死人才能這麽隨便編排吧!若是這位楚辭現在還在人世,隻怕早就位列朝堂,哪裏容得下民間這麽傳他的風流韻事。隻是,這故事還是莫名的奇怪,沈淩看向穆五,“穆五兄有何見解?”“無稽之談,可笑之至,難道莫繼連對方是雙兒都看不出來嗎!好笑。”“這位爺可是說錯了,錦州的人一貫精致漂亮,男人也有小巧的,楚辭混在錦州人中,自然是不顯眼的,而且楚辭在外基本不說自己的來曆,動不動就是我來自錦州,旁人自然不會起疑心了,再加上,民間曾有一傳聞,說楚氏雖然滅門,但是鄰近的其他氏族卻還有幸存者,有一位老嫗還記得,說楚家三子乃是雙兒,隻是這位老嫗此刻已經去世,沒辦法再求證了。”說書人微笑道,顯然他也是堅信楚辭是雙兒的一個。穆鴻錦點點頭,“我也聽過的!而且楚辭功高至此,死之後卻連加封都沒有,更別說爵位官銜了,隻徒給了一個晉南居士的名頭,居士這個稱呼,可是可男可女可雙兒的。”沈淩聽著幾個人辯論,忍不住揉揉眉心,道:“難道沒有人覺得這件事情能寫成話本,傳播的這麽廣,本身就十分的奇怪嗎?按照戲本所說,楚辭至少和那位莫繼將軍熟悉,好吧!就當他已經死了,那衛義將軍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此刻已經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了吧!自己好友的風流韻事被民間瘋傳至此,即使是為了麵子,他也不能裝作看不到吧?”穆五想了想,也想不明白,隻能隨口道:“說不定衛義將軍名義上和楚軍師關係好,實則是敵人呢?說不定這話本就是他編出來給楚軍師潑髒水的,故意敗壞他身後名聲,也說不定啊!”沈淩想了想,覺得也是有這個可能的,罷了,此事到底和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即使是背後有什麽隱情,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揣測的,再說了,即使是揣測到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們跟楚辭無恩無怨,自然不會想著替他出頭正名。“那……各位老板,若是不想聽這一段,不如我換一段神話傳說?”說書人試探著問道。沈淩想了想,沉默了許久,突然歎了口氣笑道:“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這個話本能傳播的這麽廣了,果然比起神話傳說,我更想聽的是楚辭的故事啊!”穆五點點頭,他也覺得發生在十幾年前的故事話本比那些一聽就假的神話傳說要來的有意思多了,張口第一句就是遠古開天辟地,真是無聊的很,不如楚辭的話本。“還是繼續講剛剛的故事吧!”穆五也同意這一點。“各位爺,不介意?下麵可還有楚辭是個雙兒這樣的段落的。”說書人試探著問道。“咳咳。”穆五不適的咳嗽兩聲,道:“不介意,你繼續,不就是話本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沈淩輕笑一聲,轉向韓實,想看一下他怎麽樣,韓實正坐在座位上乖巧的看著說書人,似乎等著他講故事,沈淩轉頭對著台上道:“開始吧!”“是,那我繼續。”說書人清清嗓子,繼續剛剛的故事。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說書人才停下來,似乎已經疲憊不堪,沈淩伸伸懶腰站起來,韓實已經哭成了淚人兒,穆鴻錦也眼眶紅紅的,全因為說書人講了一天,將這個故事講完了,眾人也都聽到了楚辭最後的結局。楚軍師生了孩子之後,身體不好,病逝在逃荒的人群中,不得已把孩子交給逃荒的百姓,自己含恨而去。沈淩站起來,看著說書人有些緊張的神情,點點頭道:“明日你就來酒樓吧!按照你師傅說的,一天五十文,每天兩個時辰,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吃飯的人最少的時候你來說書。”“多謝沈老板!”說書人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對著沈淩鞠了一躬。“聽說,你也是你師傅當年逃荒的時候撿到的?”沈淩想起這一茬來,隨口一問。“正是呢!雖然楚軍師的這個話本隻講了他自己的孩子,但是當年,不少百姓賣兒賣女,也有些孤兒四處流浪,我當年就是一個孤兒,父母死在戰亂之中,最後師傅撿到了我,給我一口飯吃,還收我為義子,我一直心存感激,希望有朝一日能賺錢回報他老人家。”沈淩點點頭,“不錯,你好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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