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點點頭,覺得這個條件不算什麽,也很合理,就走出門去。韓實在請進裏正等人之後就把門關上了,在鄉下地方,開門談事就意味著可以給人旁觀,允許旁人進來插一腳,但是關上門,那麽看熱鬧的人也不能自己打開門非要進來看人家家裏的笑話。所以,當裏正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一路看熱鬧跟著裏正族中老者來的村民還在門口等著,見裏正出來,眾人也沒有退意,反而往前圍了圍,有人問道:“裏正,沈二出來了沒有?沈三可是在祠堂跪了不少時間了。”沈三有骨氣,跪在祠堂前的台階上發誓,此身不正,絕不起身,所以,沈淩一會兒不出門解釋,沈三就一刻不能起來,隻是不知道此刻他後悔了沒有,一個年紀輕輕,從小沒幹過什麽苦力活,更沒吃過苦頭的小書生,一天到晚拽的都是嘴上的工夫,真真的讓他在冬天跪在石台階上半個時辰,隻怕此刻已經快要跪不住了。裏正皺了皺眉頭,考試在即,沈三年紀輕不經事,這要是跪傷了身體可怎麽好?傷了身體倒是無所謂,好好養養也就成了,隻是,過不了多久就要考試了,豈能在這個時候傷身?!裏正深吸一口氣,憋了一肚子火,對著一個年輕力壯的村民道:“你去你沈伯家拿幾床被子,再去找塊木板,要是找不到就去牽一輛牛車,就說是我讓牽的,把東西拿到這兒來,找幾個人準備把沈二抬到祠堂去。”圍觀的村民倒吸一口氣,十分驚訝,有人忍不住問道:“怎麽沈二要抬著去?他又病了?”“嗯。”裏正臉色不好看,“病的還挺嚴重的,說是寫字傷到了身體。”寫字?還能傷身體?眾人麵麵相覷,感覺這裏麵有很多的事兒啊!這麽一看,等下即使是天氣再冷,他們也不能回家鑽進被窩裏暖著,必須要把熱鬧看完才成。沒過多久,幾個年輕人就抱著大包小包的被子過來,基本上都是半新不舊的被子,放在一般農戶家裏,這已經是很好的被褥了,但是在沈家,這也隻是他們挑剩下的,最嫌棄的被褥。幾人嫌棄抬木板太累,幹脆直接牽了牛車過來,反正裏正發話,村裏沒人會為了這麽點小事得罪裏正,他們也就狐假虎威的牽了全村最壯實的牛來,停在沈二門口。鄉下向來沒什麽大事,此刻又不是飯點,一時間沈淩家門口圍的人越來越多,擠擠攘攘的仿佛在趕集。沈淩被包在被褥裏,在眾人的注目下抬上了牛車,韓實緊張的跟在一旁,見人這麽多,又忍不住羞手羞腳起來,低著頭縮在沈淩身邊,不發一言。沈淩猛烈的咳嗽了兩聲,聲音虛弱的道:“慢一點,慢一點,頭高一點,身體低一點,對對對,別太野蠻,要慢慢來。”幾個年輕人被沈淩指揮著將沈淩抬上牛車。沈淩又道:“咱們走的慢一點,壓一下車尾,別讓我的頭比腳低,趕車的緩著來,我可是病人,這要是受了驚受了風,到時候三弟還得給我出醫藥費,我可心疼三弟了。”裏正有些無語的跟在一旁,看著牛車果然如沈淩所說,緩慢的往前拉著走,趕車的年輕人估計趕車載自己老娘都沒有這麽細心過。幾個族老跟在牛車後麵,看熱鬧的村民簇擁著牛車一路向著祠堂而去。沈淩打了個哈欠,一直沒有從被窩裏出來,被窩裏還是暖暖的,車走的又平緩,搞得他一時間又有些困了,也就將腦袋縮進被子裏,準備閉眼休息一下。“沈二來了,沈二來了。”祠堂前的人也不少,沈淩這隻浩浩蕩蕩的大部隊來的時候很快就被一些小孩發現,歡呼著就衝去祠堂報信。沈三還跪在祠堂前,嘴唇已經發白了,身上套著厚厚的棉襖,幾乎包成了一個球,但是卻還是擋不住寒風的侵襲,聽到沈淩到來,身形晃了晃,似乎是終於支撐不住。“兒啊!”沈母伸手扶住快要倒下的沈三,心疼的哭喊出來。“嚎什麽!”沈誌伯怒瞪了沈母一眼,才轉頭迎了上去。裏正和幾位族中老者站到祠堂前的石台上,沈三已經被沈家人扶了起來,攙到了一邊,沈淩還縮在被子裏,他是病人,沒人敢叫他出來聽裏正說話。裏正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台階下的一圈人,身後祠堂的大門還是緊緊的鎖著,說到底,這事情不大,不值得開祠堂門到裏麵處理,站在祠堂外的石台上,已經是給足了沈三的麵子。“眾位安靜一下。”裏正抬抬手,“天氣寒冷,咱們就緊著要緊的事情說,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聞,說是沈家老三給沈家老二寫了春聯去鎮上叫賣,搶了其他人的春聯生意,也失了讀書人的氣節,不配日後科舉做官,可有此事?”眾人一片嗡嗡之聲,裏正也聽不清楚,隻得繼續道:“本來,此事我並沒有當回事,覺得不過是謠言罷了,且不說沈三一貫刻苦讀書,根本沒有時間去寫春聯叫賣,又是鄰近考試,複讀詩書還來不及,哪有那個時間?但是,卻不想傳聞愈演愈烈,越鬧越大,搞得整個鎮子都知道沈莊的沈三去賣春聯了,此事既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我作為沈莊的裏正,也是沈氏的族長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沈三,是咱們沈氏一族,也是咱們沈莊的希望,甚至是咱們整個鎮子裏能數得出的驕傲,眾位細想,整個鎮子,十裏八莊的村寨,又有幾個十幾歲就中了童生,還能入縣學的學子?又有幾個被夫子說是秀才有望的童生?這幾十年間,也就咱們沈莊一個,說句不自謙的大話,隻怕沈三在咱們整個縣裏,那也是少有的。”眾人一片讚同的誇讚,仿佛個個與有榮焉。裏正這才繼續說道:“可是現在呢?這謠言一出,又頻臨縣考,若是傳到監考官的耳朵裏,那監考官對沈三的印象如何?秀才本來就已經極其難考了,咱們整個鎮子也不過才一兩個秀才,足見監考官的嚴格,若是讓監考官對沈三的印象不好,那沈三還考得上嗎?咱們沈莊還有出頭之日嗎?”眾人又是一片嗡嗡嗡的交談,裏正製止了一下,又繼續道:“所以,此事說小不小,必須要查個清楚明白。”眾人紛紛讚同。裏正又道:“此事倒也好查,賣春聯的是沈家老二,那就讓沈家老二自己來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也省的大家在底下猜忌來猜忌去,徒害了沈三的前程。沈二,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沈淩聽到裏正的話,才微微掀開一點被子,伸出一雙玉白的手給韓實,韓實連忙扶住,將沈淩扶起來,手腳利索的用被子在沈淩身後圍了一圈,生怕凍著他分毫。沈淩咳了兩聲,才道:“春聯是我自己寫的,跟三弟沒有關係。我沈家乃是耕讀傳家,我雖然沒有上過學堂,但是耳濡目染,三弟四弟平時又隨口教導我幾句,我自己也是會讀書識字的,隻是不如三弟四弟,寫不出錦繡文章來,去參加科考罷了,咳咳……”“你騙人,你根本就不識字,你要是識字,怎麽連個童生都沒有去考過?”其他村子裏的人躲在人群中大喊了一聲,沈莊的人紛紛怒目而視,但是說話的人已經快速的溜走了。第十九章 “我知道眾位不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隻是腦子笨,隻會死記硬背,寫不出好的詩句文章來,才沒有去考試的,我頂多隻是認字也會寫而已,所以才隻能做一點類似於背背春聯,寫寫春聯的事情,真讓我老老實實的寫文章,我肯定是不行的,眾位要是不信,我可以跟三弟當麵對質,我和他一人寫一副字,交給在場的各位去看,我跟三弟的字不一樣,想來大家是能夠看出來的。”“正是如此。”裏正趕緊接話,壓下心中的怒氣,剛剛說話的人是哪個莊的,眼紅他們沈莊也就罷了,竟然還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裏正道:“沈三家的,去拿筆墨紙硯,讓沈三和沈二都寫一幅字,給眾人看。”“好。”沈誌伯連忙點頭,就招呼身邊的大孫子去家裏拿東西,剛剛拿被褥他幹脆利索,現在拿筆墨紙硯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很快,沈三書房裏的筆墨紙硯被沈壯粗魯的抱了過來,讓沈三心疼的皺了下眉頭,卻沒有說什麽,沈壯小跑到沈誌伯麵前,“爺,東西我拿來了。”沈誌伯也心疼的接過東西,小心翻轉著看有沒有損毀,沈壯這小子還是這麽的粗魯野蠻,一點也沒有遺傳到他的穩重,甚至也不如他的三兒子四兒子聰明,像極了老大,他是不打算送沈壯去上學浪費銀錢的。至於沈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沈二會讀書識字,不過他既然說是耳濡目染,那就當做他是耳濡目染的吧!沈誌伯小時候家裏挺窮的,他也上不了學堂,但是他心大腦子聰明,就經常跑到學堂下麵偷聽偷學,最後才能勉強識字寫字,打下這一番家業。沈二是他的兒子,想來這一點也學了他了吧!沈誌伯忍不住看一眼坐在被褥裏臉色蒼白的二兒子,又忍不住搖搖頭,即使是有點小聰明開了竅了,就這副身體,也已經是廢了的,也就把剛剛升起的一點關注之心徹底淡去,不再理會他。“筆墨已經拿來,沈二,沈三,你們分別寫一副字。”“是。”沈三沈淩同時行禮。沈三先來,沈三提起筆,手竟有些不穩當,剛剛凍了許久,手腳還沒有緩過勁來,手腕十分的僵硬,沈三咬牙硬撐著寫了一幅字,卻寫的並不好,還不如他平時練習的字體,沈三略皺了下眉,也並沒有介意,反正就是對比字體用,寫的不好也無所謂。筆墨被捧到了沈二麵前,沈二虛弱的抬起手腕,溫熱的手動作靈活,沈三抬筆筆走龍蛇的寫下一幅大字,才放下毛筆。好看!這是圍觀者對沈淩寫字的唯一印象,仿佛提筆揮就,一點都不拖拉,就好像是隨手畫了畫,仔細看一眼紙麵,也確實是字。厲害,真是厲害!村人不懂什麽書法,但是沈三動作僵硬,沈二速度快動作漂亮,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一時間看待沈淩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仿佛沈淩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即使是不科舉不做官,讀了書會寫字的人在村人眼中也是不一樣的,更別說這個人寫字的過程還特別好看了,有些人已經開始私下琢磨請沈淩幫忙寫春聯的可能性,畢竟,沈淩寫的春聯都能拿去賣錢,肯定字是不錯的,而且寫的又這麽順,這可是好兆頭,比手腳僵硬還停頓的寫法顯得吉利多了,很多村民都是這麽覺得的。沈淩完全不知道他剛剛的展示在村民眼裏變成了一種很吉利的行為,正目光十分正派的看著裏正,順便裝一下虛弱。兩幅字在眾人中被傳閱一遍,無論懂不懂的都搖頭晃腦的接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兩幅字才又傳到裏正手裏,裏正請了幾位讀過書的人作保,當眾宣布春聯一事純屬傳言,不可輕信,如果本村再有人私下傳這些事情,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麵,罰人跪祠堂了。祠堂的門是不常開,但是作為族長,在族人犯錯的時候,讓跪在石台上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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