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兩廂無話。


    傍晚的風吹過戈壁上聳立的怪石,發出如嗚咽般的聲響,平添幾分傷感。


    “其實,我不想回到宮裏去。”良久,彥瀲長舒一口氣,“若是可以的話,真的就想留在這裏啊!”


    “此話怎講?”青琉居然饒有興趣地追問。


    彥瀲猛地回過頭來看她,見她一雙美目流轉、攝人心魄,沒來由地似被人窺見心思一般地打個冷顫,雙手抓緊了身上的皮裘。


    “回到宮裏,陛下他,就不是我一個人的陛下了……”他幽幽道,聲音幾不可聞。


    可是青琉還是聽到了:“你的意思是?”


    “就像姑娘說的,愛上一個人隻是一瞬間的事……”彥瀲嘴角上彎,卻笑不出來,“我本不願承認這個道理,但是,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君王的愛,從來都是奢侈品,像我這樣懶散的人,本不應該得到……”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旦得了,便再不願放手。也許是人性貪婪使然,也許是眷戀那別樣的關懷溫暖,也許是我本就不甘寂寞,也許是自作自受,總之,對陛下的這份愛,我難以釋懷!”


    “不願放手,便毋需放手啊!”青琉上前一步,與彥瀲並立,看那如血殘陽。


    “不!”彥瀲搖頭,“我知道,總有一日,不管我願或不願,都必須放手。隻怕那一日,於己於人,都是煎熬。不如趁情絲未濃之時,就此揮劍斬斷,也免得到時徒勞傷神。”


    青琉怔怔地看著眼前男子,硬是一句安慰的話也無法出口,千言萬語皆梗在喉中,無比難過。


    殘陽之下,那人迎風而立,眉眼之中,幸福驕傲摻雜著悲傷困苦,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凡人隻要看上一眼,便是一生無法忘懷。


    “此地雖然苦寒,但莫名其妙地,我極是喜歡。”彥瀲深深呼吸,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神色已是掩起一半,“隻願從此在此隱居,清閑度日,再不陷入那紛繁紅塵,該有多好!”


    “那便留在此啊!”青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不妥!”彥瀲搖頭,“我若真的留下,隻怕要給你族人帶來莫大麻煩。”


    青琉不語,剛剛挽留之語,隻是一時頭腦發熱,現在仔細想想,彥瀲若是留下,隻怕又要重起刀兵。


    “我還是走吧……”彥瀲攬過低頭不語的女子,含笑道,“我本是沾了紅塵的人,留在此地,隻怕會打擾你們的清淨,惹你們討厭的!”


    知道他是調侃玩笑,青琉勉強笑了幾聲,隻覺得心內一個深深的角落,痛得發麻發脹,好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隻是強忍住了,才沒哭出聲。


    “咦,那是什麽?”彥瀲指著一塊大石頭驚叫,故意引開話題。


    青琉順著他手指看過去,那石頭根部,開著幾朵黑色的花朵,很不起眼。此刻天色已晚,若不是機緣巧合,絕對是看不見的。


    思忖間,彥瀲已是跑了過去,把那花兒採在手裏,仔細地看。細看之下,便發覺花瓣原是紫紅色的,因為顏色極深,所以看上去像是黑色;小小的花朵,五片花瓣,無嗅無香。


    “此花名叫‘酣香’,乃是此地特產。”青琉解釋。


    “本是無味,緣何得了個‘酣香’的名兒?“彥瀲不解。


    “你別小看它……”青琉接過一朵,將花瓣於手指間碾碎,“這花瓣的汁液,能使人幾天幾夜酣睡不醒。我族中例來用它治療失眠之症,極為有效。花名是由它的功效而來。”


    “哦?”彥瀲有些驚訝。


    “不止如此……”青琉補充,“我族中所用毒箭上塗的毒汁,便是由這種花的果實提煉而來。”說著笑了起來,“這可是不外傳的族中秘密呢,你要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彥瀲也笑起來。


    二人一邊談笑,一邊漫步回營。仿佛之前的一番交心談話,已經被忘卻一般。


    隻是青琉沒有注意,彥瀲暗中將那採下的幾朵“酣香”放在了袖中。


    “……”易瀾聽得進帳的腳步聲,知道是彥瀲回來了,卻連眼皮也不抬。


    “陛下!”彥瀲柔聲喚,“臣回來了。”


    “哼!”甩了手上奏摺,皇帝使起了小性兒。


    “臣知道回來晚了……”彥瀲連忙幾步上前,加著小心地賠不是,“讓陛下惦記了,是臣不對。”


    “聊些什麽,這麽久?”皇帝一開口,便是興師問罪了。


    “沒什麽……”彥瀲雙臂纏上了皇帝的胳膊,“陛下也知道,青琉姑娘畢竟是女孩子,要哄哄的……”


    “你為了她而冷落朕,自己說,該不該罰?!”皇帝的臉快要繃不住了。


    “該罰!”彥瀲調皮地眨眨眼睛,“陛下說,要罰什麽?”


    “這樣……”易瀾眼珠一轉,伏在彥瀲耳邊嘀咕些什麽。


    “可是,明天就要上路了,臣怕……”彥瀲眼皮一跳。


    “有什麽關係,返程不像來時行軍,不急的。明天若是騎不了馬,朕陪你坐車如何?”易瀾笑得胸有成竹,“何況,朕已經叫他們預備好馬車了。”


    “……”彥瀲終於知道,皇帝是有預謀的。


    禦榻上鋪了厚厚的獸皮。深色的獸皮之上,赤裸裸的交纏。


    彥瀲極力放鬆著身體,承受著身為九五之尊的男人強悍而溫柔的掠奪。


    二人的呼吸聲交織,便是情海中最動聽的旋律。


    點點晶瑩汗珠從皇帝身上落到彥瀲麵龐之上,都被仔細地舔去。


    皇帝不知道,那入口的鹹澀之中,有一部分,是身下人兒無聲的淚。


    愛上了,便是愛上了,不管情深緣淺。隻願情濃之時,分分秒秒都能把握珍惜,便是無憾無悔……


    第二十二章


    來時用了一個多月,返程卻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那80多天的時間,近萬裏的路程,一駕黃羅傘蓋的馬車,載著皇帝和彥充容,吱吱呀呀地軋過去。


    此時此刻,離京城大概還有兩三天的路。


    將士們思鄉心切,眼看著家門口就在跟前,紛紛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馬車上,彥瀲沉沉地睡著。


    皇帝從旁邊拉過一床絲被,裹住自己和身邊的人兒。


    易瀾把身子有些發涼的情人密密地擁在懷裏,激情過後汗濕的兩具身體緊緊地貼合著,不留一絲空隙。


    他把彥瀲的頭輕輕地抬起來,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細細地打量著那熟睡的容顏。


    懷裏的人兒看來精神不太好,眼睛下麵隱隱地浮著一層青黑。皇帝知道,被子裏那個人的身體上,密密的烙滿了吻痕,重重疊疊、青青紫紫紅紅、舊的未去、新的便來。皇帝更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縱慾過度的結果。


    自從大軍從西南邊境開拔的第一天,皇帝和彥瀲便雙雙上了馬車,原因自然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的激烈戰況,讓彥充容暫時沒辦法騎馬。


    皇帝本來很滿意這種安排,但是沒多久他便發現,彥瀲總是心不在焉。彥瀲有時會望著窗外變換的風景出神,有時會一個人坐在那裏自顧自地發呆,有時那雙溫柔的眼睛明明是看著他、但他總覺得自己並沒有被那雙明眸納入視線之內。


    皇帝很著急、皇帝很彷徨、皇帝很無措。


    最後,從來沒有過類似經驗的皇帝,想了個最爛的辦法,想製止那人整天整日的神遊冥想。


    於是,他發瘋般地向彥瀲索愛。


    馬車裏,他一次又一次地壓到那明顯已經不堪重負的人兒,吻住他的唇,吻便他的全身,讓那雙過於空靈靜澈的眸子染上情慾的色彩;一次又一次地占有那個身體,想藉此來證明那人還是在自己的身邊,沒有離開;讓那人在激烈的**之中昏迷,酣酣睡去,不再總是心事重重地讓輕愁鎖了眉梢。


    彥瀲的身體越發的消瘦,也越發的少言寡語,每每清醒過來,便是一個勁兒地吃東西,然後躲在車廂的一角發呆,直到皇帝忍無可忍再一次把他拉過來廝磨糾纏。


    但是彥瀲沒有怨言,他似乎能夠理解皇帝幾乎暴虐的行為,隻是一味地寬容著、接納著、忍讓著。


    兩個人,似掉進陷阱的小獸,絕望地掙紮;彼此都想自我保護,所以把彼此都傷害得血淋淋;彼此都寂寞無助,所以想借著那傷害,來確認對方的存在。


    嗚乎哀哉!


    還有一日便到京城了,空氣中已經能夠聞到家鄉熟悉的氣息。


    街道旁開始出現夾道歡迎的人群。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瀲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日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日閑並收藏瀲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