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炳聽到聲音,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自家二女兒急匆匆衝進來,她眼睛瞪得老大,下一瞬,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石靜婉不敢置信:“阿瑪,你們說,李佳氏死了?!”


    石靜婉不太敢相信,畢竟前世,她在毓慶宮時,最大的敵人可以說就是李佳氏了,李佳氏可是有阿哥的人,她為了表現自己的賢德,很多地方不得不忍了下來。


    可沒想到,李佳氏卻越發過分,後來,她想管都管不住了。現在,竟就死了?


    李佳氏在她看來很難對付,畢竟她資曆深,時時對她陰陽怪氣就罷了,最過分的是,因為她一直沒懷孕,李佳氏甚至經常抱著弘皙阿哥來堵她。


    後來,對,後來她終於在三十六年八月生下了女兒,但因為隻是女兒,沒過多久,萬歲爺又給東宮賜下了兩個格外不省心的側福晉——程佳氏和小李佳氏。


    而東宮裏,小阿哥一直是太子唯一的兒子,李佳氏,一直都很難撼動。


    現在回想起當時,石靜婉都覺得窒息,可她現在知道太子以後會倒台,又慶幸自己沒生下兒子,畢竟前世,有兒子的李佳氏就死了,而她,活著。


    “靜婉,小聲點!”


    石文炳覺得自家女兒情緒有些不對,拍了拍她的肩,壓低了聲音:“這李佳氏死之前雖被萬歲爺貶為了格格,但到底是東宮之人,你在外麵不可提,可別讓人抓到了給你姐姐惹麻煩。”


    石靜婉一愣,指骨都有些泛白了,嗓子幹澀得厲害:“竟……還被貶成了格格?”


    那個壓得她喘不過氣的人,在姐姐進宮才兩個月都沒有,被貶了就算了,還轟然倒塌了。


    石文炳撫著胡須:“你姐姐如今有孕,阿瑪就算去上任,也放心了很多,若她能一舉生下嫡子,以後,阿瑪都不必擔心了。”


    太子妃生下嫡子,弘皙阿哥算什麽,更何況,他還有個犯罪之母。


    石靜婉大腦嗡嗡的,喃喃自語:“是啊,姐姐很厲害……”


    “她一直以來,都很厲害。”


    不僅比她早了一年多有孕,還處理了李佳氏。


    石靜婉在想,若是前世,自己沒有豬油蒙了心進了東宮,瓜爾佳氏一族,會不會就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前世的一切都是自己,是自己擋了家族的路。


    對了,成親之前,她和姐姐說過她的前世,說過太子會被廢,說過萬歲爺下的廢太子聖旨理由,按時間來算,就是明年,太子就會在萬歲爺心裏留下長達十幾年的疙瘩,這也就是廢太子的開始。


    姐姐她會怎麽做,能——力挽狂瀾嗎?


    若姐姐生下嫡子,她們瓜爾佳氏一族,不可能還會置身事外。


    石文炳笑了笑:“你姐姐爭氣,阿瑪也得爭氣才是,以後啊,我們都是太子妃和小阿哥的後盾,絕不能讓人欺負了她們母子去。”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是這個道理。你姐姐好,我們才好,我們好,也才能反哺你姐姐。”


    “靜婉啊,以後的婚事,萬歲爺那裏也會更上心。你也是快做小姨的人了,是個大姑娘了!”


    石靜婉一愣,大腦好像在這一瞬間被什麽給擊中,她發現,她好像錯了,錯得離譜。


    而且小姨?她瞬間想到了前世和親早逝的女兒,她看著麵前生龍活虎的阿瑪,大腦亂成漿糊,前世太子失敗的經曆猶在眼前,可若是,阿瑪不死,姐姐有嫡子呢,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她心亂如麻:“阿瑪,你覺得……四阿哥怎麽樣?”


    “四阿哥?”石文炳茫然,他還真沒什麽印象,隻官方道:“皇家貴胄,自然不同。”


    “阿瑪,太子以後,真的會登——”


    “靜婉!”


    石靜婉被吼得回神,想到自己剛才差點說了什麽,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來找阿瑪什麽事?”石文炳轉移話題,倒是沒抓著她之前的話不放。


    石靜婉冷靜下來,道:“阿瑪,女兒最近對一些稀奇種子很有興趣,想買一些,但女兒很難買到,特意來和阿瑪說一聲。”


    “嗯,阿瑪知道了。尋到了給你送去。”石文炳一頓:“靜婉,你是太子妃之妹,要小心禍從口出。”


    “女兒知道了。”


    石靜婉福身離開。


    隻是她心頭,突然有了個迫切的念頭,若姐姐生下嫡子,她何必舍近求遠。


    太子妃的親妹妹,未來皇後的親妹妹和新帝的恩人,哪個更重,顯而易見。


    不如,她眼裏劃過了抹狠厲,不如趁未來新帝病時推波助瀾,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她摸著手鐲,她現在有這個底氣。


    但現在才康熙三十四年,還早,不急,先看看姐姐那裏怎麽做,太子能不能一直是太子,若是太子依舊被廢,她們家族,還有退路。


    前世家族倒塌,一直是石靜婉心中的隱痛。


    ——


    皇宮,毓慶宮,弘皙阿哥住處。


    崔嬤嬤抱著小阿哥喂奶,可往日哐哐喝奶的小阿哥,從昨晚被李格格掐了脖子後,雖看了太醫,但一直都很虛弱,總有種命不久矣的感覺。


    “小阿哥又沒喝多少?”趙嬤嬤走過來,臉色有些難看。


    崔嬤嬤麵帶憂色點頭:“是啊,而且,小阿哥的哭聲也很弱,想來是嗓子疼。”


    說著說著,崔嬤嬤忍不住心慌抱怨:“趙嬤嬤,我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你說說李格格怎麽想的,都快死了,竟還想拉著小阿哥和她一起死,若小阿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可該怎麽辦啊。”


    趙嬤嬤沉默。


    崔嬤嬤歎氣:“昨個你不在,是不知道那個場景,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不如……”趙嬤嬤終於開口:“我們去求求太子妃。”


    “太子妃如今有孕,宮中最重視了,她還病了,怎麽顧得上小阿哥,更何況之前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都說了不養小阿哥,太子妃都不給太子殿下麵子,怎麽會給我們的。現在小阿哥明顯就是燙手山芋,誰會去收。”


    兩人說著說著沉默了,這不行那不行,那該如何是好?


    ——


    錦繡居。


    下午,下了朝的太子就過來了。


    “太子妃身子可還好,還有沒有哪裏不適?”


    盛歡搖頭:“多謝殿下關心,妾身喝了藥,一切都好。”


    “你初有孕,是得仔細養著,有什麽缺的,就和孤說。”


    “妾身知道了,多謝殿下。”


    太子看著盛歡,他發現了,太子妃對自己雖依舊和往日一樣,但他卻總覺得,太子妃好像變得有些冷淡了。


    是他的錯覺嗎?


    事實證明,並不是太子的錯覺,此後三天,盛歡該幹嘛就幹嘛,絲毫不囉嗦不找他的,也壓根沒理會弘皙阿哥,反正送出去了就不關她的事了。


    誰也不能綁架她,就連太子也不行。


    太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盛歡越不理他,他反而越來勁,這幾日,日日往錦繡居跑得勤,這讓後院裏觀望的其他女人,大為不解。


    這日,太子休沐,中午就到了錦繡居。


    一進來,他也沒出聲也沒讓人通報,然後,一眼就看到那穿著橙色宮裝的女子俯首案前,女子神色極度認真正在作畫。


    揮墨間的風采,自信得發光。


    認真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最美的,太子初一進來看到這一幕,他不得不承認,這一瞬間,他確實被驚豔了。


    他緩步走過來,女子好像有所察覺,抬眸。


    那一點溫婉中透出的漫不經心,讓太子以為自己看錯了。


    “太子妃在畫什麽?”


    盛歡很快收回目光:“閑來無事,妾身見窗外的蠟菊開得不錯,遂畫了下來。”


    太子已經看到了桌上的蠟菊圖,一看之下,心靈好像都被震顫了一下。


    這幅畫風骨溢出,已是大家之風。


    隻見上麵開放的蠟菊栩栩如生,帶著蓬勃的生命之力,一眼之下,情緒盡出,顯現出了畫家的格局和胸襟,這一看就是個極度瀟灑寫意之人畫的。


    太子捏住了畫炳,眼裏滿是驚歎。


    “太子妃此畫,雅中透傲,傲中瀟灑寫意,極是好畫。”


    太子妃竟然還會畫畫?還畫得那麽好,他好像發現了寶一樣。畫能看心,這幅畫,很顯然與太子妃所表現出的性子很有不同。


    他驚歎的看向盛歡,太子妃的真實性子,難道另有其他?


    盛歡有些詫異的看向太子,好似沒想到他看懂了,手中的毛筆轉了一個圈,終於對他態度好了些:


    “殿下好眼力。”


    “太子妃喜歡文人畫?”


    太子欣賞著畫作,目光卻又不自覺回轉看向盛歡。


    沒有人知道,高高在上、不會輕易表達喜好的儲君,他其實很喜歡文人畫。


    文人畫強調畫家的個人情感和內心世界的表達,胤礽作為太子,別看高高在上,但高處不勝寒,他內心其實很多時候都有壓力,但有時候,有些話,就連最疼愛他的皇阿瑪他都不能說,因為皇阿瑪不僅是他一個人的皇阿瑪,更何況,在眾位兄弟陸續成長成才之後,他這個太子,就隻能做到更加完美,不容出錯。


    因為,誰都在盯著他,就連他的皇阿瑪也不例外。


    因此,他喜歡用文人畫來抒發自己的情感和壓力,尋求內心的平靜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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