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晚。”簡短的懇求再度點亮了頭頂的燈光。隔了一步之遙,嚴儼仔仔細細地看著站在麵前的他。眼前的魏遲是陌生的。嚴儼從未設想,魏遲也會有如此脆弱如此無助的一麵。嚴儼熟悉的魏遲是個嘻嘻哈哈沒有正經的奸商,沒心沒肺,沒顧慮沒忌憚,一身的痞氣,滿嘴的瞎話。他不在乎被側目,不在乎被譏諷,橫眉冷對千夫指,什麽都不在乎。現在的魏遲卻是孤單的,一個人,一盞燈,一道影子,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孤獨得讓人心酸。“你說什麽?”“陪我……”“……”“嚴儼……”嚴儼沒辦法轉身離開,也不能將自己的視線從他蒼白的臉上移開:“好。”話音落下,嚴儼沒有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卻聽見魏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發燒燒得我心裏亂哄哄的,所以今晚不想一個人睡。”魏遲的屋子如意料中一般混亂,滿地的電子遊戲類雜誌和滿茶幾的零食,連鍵盤裏都布滿了薯片碎片,顯示器邊還有半杯被翻的咖啡,隨手丟棄的各種遊戲配件散落在各個角落,似乎跟他的店沒有區別。嚴儼倒了杯水給魏遲吃藥,魏遲吃了,醫生嘴裏的安眠副作用卻遲遲沒有在他身上顯現。“我生病的事,不要跟我外婆講,她年紀大了,七想八想會想出問題的。”嚴儼躺在他身邊,點頭答應。“不好意思,害你折騰到這麽晚。明天我跟寬叔說一聲,讓他放你半天假,你在我這裏睡個懶覺再去上班。”嚴儼搖頭說:“不用了。”窗簾的縫隙裏泄進來一絲路燈的亮光,落在地板上,瑩瑩如落雪。魏遲的視線就一直死死地盯在那兒不肯合眼:“嚴儼。”“嗯?”“謝謝你。”“嗯?”“如果你不在,我大概現在還躺在店裏。”嚴儼把頭埋在被子裏悶笑:“總會有人來照顧你的。”魏遲想了想,緩緩搖頭。嚴儼問他:“你怎麽一個人住?你爸媽呢?”“在美國。偶爾會打個電話回來,問我錢夠不夠。”魏遲的語氣很平靜,看著地麵的眼神卻越加暗沉,“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們就出去了。他們把我交給外婆,跟我講,會掙大錢回來,然後把我也弄出去,去讀書,讀名校,比在國內累死累活考大學好很多。”“挺好的。”嚴儼真心地這麽覺得。“是挺好的。起先還經常寫信打電話。後來,信沒有了,電話也少了。再後來,他們就不回來了。很早之前,我念中學的時候,他們回來過一次,唯一一次一起回來的,回來辦離婚。”“……”嚴儼的心擰起來了,“那現在……”魏遲的敘述卻依舊順暢如流水,字字句句不停地從他唇齒間躍出:“現在他們又都結婚了,跟美國人,拿了綠卡了,真的不缺錢花了,也再也不回來了。挺好的,對他們來說,真的是挺好了,奮鬥成功了,實現人生理想了嘛。可是我,對我……對外婆……我高考以後,他們問我要不要出去。靠,終於想起我了。我才不要跟他們走,老子以後怎麽跟別人講,說我有兩個爸兩個媽,還屬於國際級的。嗬嗬,搞笑吧?再說了,我走了,外婆怎麽辦?他們有本事丟得下她,我沒有。”嚴儼攬住了他的肩頭,魏遲固執地不肯轉頭,還是緊緊看著窗簾的縫隙,擠壓在內心的話語已經堆疊得太多太沉,他不需要假惺惺的開釋或是理解,隻需要一個安靜的聆聽者,聽他將所有怨氣一一發泄:“爸媽又怎麽樣?不回來就不回來了,我一個人住在這裏也蠻好,又沒人管又沒人教,把房子拆了都沒人能說我。你說是吧?是吧!錢,錢,錢,他們就知道問錢,錢夠了又怎麽樣?錢就比兒子和老娘更親?錢就比結發的夫妻更好?”無言地,嚴儼抬手替他拉上了被角,手掌罩住他已然泛紅的眼睛:“魏遲,睡吧,別想了。”掌下的眼珠不停移動著,溫熱的掌心感受到一股滾燙的濕意。嚴儼按捺著內心的起伏,將聲調一沉一沉:“魏遲,魏遲!別想了。”恍然間從過往的思緒裏醒轉過來,魏遲不再往下說了,嗓音沙啞而疲憊:“嚴儼。”“我在。”嚴儼說,附在他耳邊,手掌依舊蒙著他的眼,“魏遲,我在。”寂靜無聲,安謐的淩晨時分,鳥兒都還在兀自安睡。嚴儼慢慢移開手,魏遲睡得很沉。簾外天光乍現。第4章這個世界每天走在千變萬化,股票跌了,房價漲了,風起葉落,花謝花開。生活卻是一成不變,清早開門迎客,夜間打烊歇業。蹄膀和他的女朋友依舊好得蜜裏調油,小青還是哀傷地坐在冷冷清清的店堂裏聽著阿三在隔壁開懷大笑。一天一天,轉眼一旬,轉身又半月。魏遲的病好了,很囂張地在越來越凜冽的寒風裏披著一件薄薄的格子襯衣走南闖北。嚴儼抱著臂膀倚在牆邊看他的背影:“好了傷疤忘了疼。”低低的嘀咕誰也聽不見。剛要轉身進門,魏遲忽然一轉身,冷不防衝他扮個鬼臉。切,也不知道之前是誰,看見針頭就牙關緊鎖眉心深陷,白白被實習護士取笑。理發店的生意不鹹不淡,午後總有閑來無事的阿姨們篤悠悠地晃進店裏,一邊等著做頭一邊打起毛衣。嘴裏也片刻不得閑,東家嫁女西家生子,大大小小的八卦逸事劈裏啪啦地從上下翻飛的毛線裏抖落出來:“最近西邊超市在搞促銷,買雞蛋不太劃算哦。”“哎呀,你不知道的啊?買雞蛋嗎要去東邊新開的那家超市的呀,那裏才真正叫實惠。”“哎,你們猜,我昨天在馬路上看見誰了?”“誰啊?”“你們想也想不到的兩個人。31號裏的黑皮你們認識嗎?以前在煤氣廠做的那個。和對麵社區裏經常搓通宵麻將的方潔。兩個人哦,手牽手在逛馬路哦。嚇了我一大跳!他們走在前麵沒有看見我。我就尷尬了,超到前麵去又不好意思,一直跟在後麵嘛又跟做賊一樣……”“哎喲,他們兩個啊,很早的事情了,儂剛剛才知道啊?在阿強開的棋牌室勾搭上的呀。阿強的老婆老早說給我聽了。這種事情現在外麵很多的,有什麽好稀奇的?啊呀,阿綠!阿綠!快幫我洗頭。要死了,光顧著跟你們瞎聊天,我連來這裏幹什麽都忘記了。嚴儼,嚴儼啊……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今天要來染頭發,以前染的顏色都快掉光了。哎,嚴儼,嚴儼呢?”嚴儼正和魏遲肩並肩蹲在店門前的台階上看街景。聞聲剛要起身應答,卻被魏遲搶先了一步:“趙姐,別染了,現在的顏色正好。洗完讓阿綠幫你吹吹就可以了。”說罷,他一爪子按上嚴儼的肩不讓他起身。嚴儼用手肘推他:“哪有你這樣拆人家生意的?”魏遲賴皮地把嘴裏的煙送進他嘴裏:“急什麽?再抽一口。等阿綠幫她洗完了再進去。”被他按住了動彈不得,嚴儼咬著煙,氣洶洶地瞪了他一眼。魏遲勾起嘴角笑得明朗。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繼續看街對麵的風景。兩個人在一起好像也不會說些很特別的話,談談遊戲,聊聊體育,擺弄擺弄手機。嚴儼在魏遲的手機裏翻出一張裸女的寫真:“原來你喜歡這樣的……”金發、細腰、長腿,堪稱天生的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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