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之疆在他腳底下苟延殘喘的樣子可真是令人十分愉悅的。他開始嚐到把他人玩弄於股掌間的樂趣,卻渾然不自知自己也已經得意忘形。那一戰,真的差點就要走了他的性命。


    .......那個姑娘是個什麽人?


    下山後,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雙冰涼如將死之人的手握住他的時候,一下子,就寒進他的心裏去了。


    她為何住在那座山上,有沒有他人知曉,她從何時住在哪裏......他想要問的問題很多很多,可是沒有辦法,他必須馬上下山。


    四五天音訊全無,還找到了穿著戰衣的屍體,他的心腹以為他葬身卞山,差點就公告全疆了。幸好留下了自己的陌上劍,他們還存了一絲僥倖,並沒有把此事大肆宣揚,不然,恐怕兩疆戰事又是另一種局麵。


    當晚,他就夢到了阿娘和他蜷睡在棺材裏的那一夜,驚醒時,渾身的冷汗。


    那些婢侍看起來雖然有些身手,但到底都是姑娘......她如此相貌,沒些武功,住在那山上著實不安全......這個夢,會不會是阿娘的意思。


    他翻身下床,走進夜幕裏。


    第一次,站在巫堂的門口。


    巫堂堂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一般,沏了一杯茶,已經坐在院裏等著了。他呷了一口,茶溫正好。


    “疆主似乎有所思慮心有鬱結。萬事萬物,悲喜嗔癡皆起於念。念絕,則感欲為空萬物為常,不亂心神。事事因果,循回有跡。偶然非偶,乃是必然。緣非天定,乃是人為。”


    堂主聲色涼涼,融於夜景。說不上多震撼,可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張字,全部都是“緣非天定,乃是人為”。他的手已經寫得發燙,還在微微顫抖,已是深夜,卻再也定不下那個在內心深處吶喊的靈魂。


    他已經不想一遍一遍摸著一張冰涼的臉,癡癡守著一雙再也睜不開的眼眸了。


    ......


    零風找到他的時候,正好是和卞之疆打完一場以後。他假意受傷,把之前奪來的土地“送”了回去,還順便營造了一副傷亡慘重的模樣,狠狠挫了一把卞之疆的勢力。


    她說她們被追殺,洱顏下山。


    然後,卞之疆就傳來消息,說卞之疆疆主本無天定姻緣,卞山大慈降一神女,以助疆域昌盛興旺,子嗣綿延。


    他已經忘了那些日子他是怎麽度過的,好像一直都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卞之天齊斷不可留。”


    ......


    再見洱顏的時候,她已經和山上時的她大有不同了。每每想到她雙頰緋紅眉目染俏聽著婢嫗說著那些陰陽之事,曾經待嫁他人時,心中的火就越燒越旺,覺得讓卞之天齊自戕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能做的,隻是把洱顏緊緊摟在懷裏,恨不得肉體相連,骨血纏綿。


    他隻想把最好的盡數給她。


    她太苦,太孤寂了。很多時候,她靜靜地坐著,那單薄的背影就好像在低低訴說著她這歲歲年年守著蒼涼的心酸往事,看著春夏秋冬周而復始,日月星辰交替變換,卻始終沒有人能給她一場貼心的溫暖。


    他抱著她的時候,親吻她的時候,她的眼瞳十分清亮,亮得他的心尖都在顫動。他就像看見當初那個躺在棺材裏的自己,聽見了那在心裏縈繞了無數遍卻未曾開口的苦苦哀求......


    他知道了,她是金之疆的小主,是那個京之都病秧子從一出生時就一直在找的妃。她若落在京之旻燁手裏,是要被放血挖心給他治病的。


    所以年宴那夜洱顏被京之都帶走以後,他才會那樣亂了分寸,把還是雛形的計劃匆匆拿了出來。


    竟然是這樣可笑又殘忍的事情,他如何能忍?


    他如何能忍!


    ...... ......


    事到如今,回首往事,不過寥寥數語,幾紙前塵罷了。那些血與淚已經流灑,也再沒了當初的心情。


    愛恨情仇此一生,旁人觀若一場戲。


    有去無回,有去無回......


    他心裏反覆咀嚼著這一句話,卻在刀光劍影裏若無旁人癡笑起來,帶著滿臉的淚痕,笑到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僵硬了。


    他早就該悟到的,早就該清醒的。


    他終究,明白的太晚,所以到最後,什麽也留不住。


    再沒有在旁邊正色訓導他的疆主父親,再沒有牽著他的手溫聲細語地給他講故事的疆母阿娘,再沒有任他嬉戲玩耍把他尊在高處的宮之疆,再沒有躺在他懷裏看星星像個孩童一般要他束髮的洱顏......


    匆匆一遭,竟是什麽也沒有了......


    從此後宮之疆亡,再無見過靜軒者。


    偶有問津,回答的也大約都是宮之疆以前的疆民。


    他們嘴裏都是這樣一句:“哦,你怎麽打聽那人?大約是瘋了,大約是死了......誰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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