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小筒就幾乎滿了,隨侍有急匆匆的細緻地蓋好蓋子,飛快地跑了出去,生怕耽擱了什麽事。而他,起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就已經包紮好出來了。


    動作很快,極其熟稔,像是常常如此一般。


    事發突然,我心驚肉跳的看完這一幕,仍沒有從那滿目猩紅的世界裏走出來,神情恍惚,已經不會言語。


    他又緩緩跪回幾案前,沉思良久,最後慢條斯理道:“你既住在這裏,很多事情想要瞞你也瞞不住,我知道,一直以來你也很想問。今日,我也就不和你兜轉,既然你已經看見了,我就開門見山,沒錯,就是如你所見,我的血就是旻燁熱疾的良藥。”


    我感覺我的心口又灼灼焚燒起來,也有人似乎在我身上傾倒了一盆混著冰渣的涼水,凍得我連著的哆嗦。他卻神色依舊,沏茶的動作依然優雅得體,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我現下才明白,他臉上的淡泊和平和並不是冷漠,而是,麻木。他,已經習慣了。


    “我出生的那一日,恰逢冬至與十五圓月夜重合。巫人說,這是個吉利富貴的好日子,冬至後,大地漸暖,萬物陽生,實有安/邦之命。母親就給我起名叫越卿,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比我的父親還要有作為的人。我的父親,就是金之疆的疆主。”


    “你……你……”聽他潺如流水的聲音娓娓道來,本該是件很閑適散漫的一件事,可那種令人絕望的窒息感是什麽……我張著嘴,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是被給予了大希望的,所以,從小就離開了我的母親,養在疆母身邊。我一直十分努力刻苦想要做出些成績來,對得起我自己的這個名字,可是總沒有合適的機會。直到我四歲那年,我記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個早晨,有一個守殿將士的弟弟告訴我金之疆的深殿裏有一個怪物,那個怪物會哭,說要找哥哥。”他抿了一口茶,“天賜良機,我是斷然不會錯過的。想必這隻怪物定是十分狡猾,想要吃人卻也知道用眼淚博人同情,我就急急跟著那人去了。剛出殿門就被疆母攔下,她鐵青著臉聽完我們講了事情的原委,立刻就抓走了那個可憐的孩子,把我也給軟禁了起來。”


    他又輕笑一聲:“據說後來他被丟進了怪物的巢穴裏死了……可誰知道呢,我隻透過窗子看見了漫天的火燒雲,還看見巫人行色匆匆滿麵愁容。接著十分動怒的疆主疆母就來了,狠狠拿鞭子抽了我一頓,我不知道緣由,大概是怪我沒有除掉那隻怪物吧。那時候,我身上每一道傷口上流著的血,都像那天天上的雲,那麽紅,那麽艷。我想,我的人生就是從那一天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疆母對我愈發沒有了好臉色,疆主也鮮來看我整日裏忙著。所以要除掉那隻怪物的念頭從來沒有在我腦海裏消失過。我就一直等啊等,等一個時機,在他們都沒發現我的時候,我就能殺了它立個大功。我在學堂裏聽了個故事,古有一怪名年,兇猛異常,食人,以火光巨響嚇之,即退。”


    “那時我真的是太年幼了,在除夕夜裏悄悄讓人送了許多竹節天燈到深殿院外的圍牆邊,點起火來往裏頭扔……我見著裏麵的房室著起火來還暗自高興,終於……於是,我換來的就是,幾乎到奄奄一息的毒打,和從此以後的幽禁。沒有一個人幫我求情,隻有我自己一個人靜靜被扔在殿室冰涼的地上,自生自滅。”


    “三個月後,殿門開了,我不知所措的被接了出去,開始好吃好喝的待著我,那時我五歲;一年後,我被送回了我母親身邊,她卻天天抱著我,摸著我,天天看著我流眼淚,那時我六歲;兩年後,我成了金之疆的質子,即將被送到京之都,不知多久才能回去,那時,我才七歲。一切,就來的那麽快,我也並不知道我在京之都即將要麵臨的是怎樣一場暗無天日的噩夢。我走的時候,還和母親笑著揮手,她卻悲傷得暈厥過去。”


    “我與其他質子不同,進了都城就被關進了這間屋子。那個時候的命殿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和金之疆的深殿沒有什麽區別,一扇扇的門,一把把的鎖,一堵堵的牆,和一間一個人都沒有的屋子。這裏第一次有人進來的時候,就是在我到達後的第一天夜裏,進來的是一群巫人,割了我的頭髮,放了一些我的血,嘴裏直說可惜可惜。然後接下來每一輪七曜的火曜那日,就會有人打開重重鎖頭,拿著一把螢光閃閃的刀,在我身上割一個口子,接一碗血,離開。我一開始還掰著手指計算著日子,每到火曜這日我就哭喊嚎叫,希望有誰能聽見來救救我。可一輪輪日子過去,誰也沒有聽見,到後來看見有人我已經都不害怕了,也不會閃躲了,自己就捲起袖子主動讓他取我的血。漸漸地,七曜一輪變成了半月一次,變成了一月一次。我終於等來了屋門完全打開,迎來明媚陽光的日子。也就是那一天,我見到了京之旻燁,那個我用血護著那麽多年月的那個蒼白的人。”


    “他跟我說他可以給我一切除了離開他以外的所有自由,他隻是想活下去。我,同意了。我記不得我多少歲了,隻記得他派人送我回疆的路上,一陣風吹來,我就生生從馬背上滾下來,瘦弱的幾乎要站立都很困難。我母親說,她有辦法救我,她一定會救我離開那個地獄,我隻是跟她搖頭,安慰她,能盡我之力救了都主也算是安/邦有功。可我離疆那天,她沒來送我,問他人也均答不知。她是我的母親,事事以我為先,她定是去做一些徒勞的事情,想要為我的處境做一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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