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他先是淡然一笑,語氣裏又有幾分不滿,“你竟還有閑心思來擔心我。”


    “零雪呢?本來這時候,她早該泡了茶端上來了。”我一口喝完苦澀的藥,麵部一獰,瞬間感覺舌頭都伸不直了。


    “零雪前些日子一直都在圜土那邊,飯食衣物的照料著卞之景源。”零霜這一句,實是驚訝到我了。


    當初天齊問過沾邊的事,算是來探探我的口風看我到底與誰為伍嗎?


    我的預感就不太好:“前些日子在圜土,那現如今呢?”


    “說起此事,我便來氣。你這樣惦念她,哼,她也值得?”零梔聲音一下子就高起來,顯然是動怒了,“誰能料想得到,零雪那賊心思卻是早早就存下了的,起先靜軒跟我們同住在山頂時,我便略有覺得她某些舉動過於殷勤了些,卻是還沒放心上的,卞之疆時也顧不上她的言行舉止。我們受苦受難,她倒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和卞之景源暗通款曲。此事了結後竟是連小主也不要了,把疆母的話棄之腦後,索性遠走高飛。這般輕賤模樣,到底是當初青樓妓館裏……”零梔義憤填膺,越發激動起來,也顧不上言語用詞,說到後麵卻突然一愣,沒繼續接著。


    其他聽著的幾個也麵色蒼白,陷入沉默。


    零梔臉上仍有忿忿之色,卻帶了幾分自責。


    屋外雪水滴答滴答連點成線,就像一個瑟索的雨天,陰沉著,寒冷著,讓人深深覺得不適。


    “除去零風,我們幾個裏,哪個不是來自最汙穢最低賤的地方,哪個不是受盡屈辱折磨一日一日苟且求生?我們之間,哪裏來的資格去討論言說出身好壞,哪裏來的誰比誰高貴?”零月捏著拳,一連數問,已經隱隱有了哭腔。


    “無論高低貴賤,我實做不來這等背棄信義之事。零梔言語雖粗俗,理得我心。”零霜正色,“我下山時因傷處甚多行動不便,承了她一路照拂之恩,但於此事,我絕無偏頗。”


    零白道:“我並非要為零雪爭什麽,可零梔的口不擇言卻是把我們都一味抹殺了。我因先輩獲罪又被誣殺人入了棘區,難不成現下死了個誰就是我殺的不成。”


    “好了。人各有誌,不需再言。”零風訓斥,“何必壞了情誼。”


    我看著她們麵紅耳赤眼眶濕潤的模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勾勾嘴角,“走了好……走了,就沒什麽憂煩之事了,也不需要整天跟著我在囚籠裏虛度光陰,或是奔走躲逃,日日憂心自身性命能否得以保全……走了好,走了好。起碼她有了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說句真心的,你們要是誰也想要離開,都無需開口告訴我,直接走了最好。我此生本就由不得自己,但決計是不能綁了你們在身邊的……”聽得其間有暗暗啜泣聲,我還使勁對她們笑了一笑,“你們都對我這樣好,早已經還上了疆母阿娘的情。都聰明些,可莫要負了青春韶華。”


    “若是沒有那些人,山上的生活其實我也還是歡喜的。前些日子我便夢到了零蝶給我做了一桌子的吃的,別的不說,光那新鮮的春筍嗅起來就格外清香……”我突然就有些餓了,掃視一眼屋裏的人,“許久沒有熱熱鬧鬧一起吃一頓了。星和蝶定是去準備飯食了吧,你們也去幫襯幾下,弄個大桌,慶祝我們脫困離山,山下重聚。”


    屋裏突然就安靜的詭異,連那幾絲啜泣都沒有了。


    我看向她們,零白咬著唇,零梔背著身,零月目光閃躲,零霜一直沉默。最後,零風站到我麵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零星為了掩藏中毒受傷的零月,被那群人抓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至於零蝶,過程中我倆逃散了,應該是被逼上了懸崖……我在崖底已經找到了她,好好葬在山上了....”


    “哦。”我愣了很久,很久。


    “洱顏……”零白有些擔心,就像我好像我承受不了一般。


    “……死了……也好。那便真的是事事無憂了。”我原本是想笑著說這些話的,至少可以讓我看起來沒有那麽悲傷。然而,淚珠就從眼眶裏滾出來,順著我的臉頰滴落在袖子上,“啪嗒”一聲,在寂靜中分外響亮。我連忙在慌亂中用手去抹,卻再也尋不到蹤跡,淚痕都不曾留下。臉上是幹的,眼眶也是幹的,隻有心口隱隱的痛楚仿佛在告訴我,我很難過,難過到心尖都顫到發痛。


    零月一下子就跪倒在地,難掩橫涕:“若是那日我不受傷,星便……”她手裏舉著一隻斷了的碎玉笛,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金之疆、獨有的碎玉笛,星平日裏最愛吹奏的,碎玉笛。曾經飄揚在空中的那些歡快的哀婉的曲調,到最後,也被尖銳刺耳的聲音破壞,支離破碎……


    “到底是我拖累了你們。那山,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零霜,你和零月馬上回去一趟吧。找找蝶的墓,給她擺些愛吃的,別讓她餓著。再給星立個衣冠塚,她原就不願意下山,無論她是生是死,也算圓了她的念想。”我的目光有些空洞,顫抖著摸索坐到床上去,“你們都出去吧,我再睡一覺。”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亦飄零久/念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月驚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月驚蟄並收藏我亦飄零久/念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