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入夜已深,人也比之前稀疏不少,夜晚的寒涼肅殺之氣越發濃重,馮濤裹了裹外衣,在路口的涼皮攤子再次駐足。    一對小情人排在馮濤前麵,指指點點地對涼皮的做法做要求,“老板,來一份微辣多醋的。”    賣涼皮的青年就微微點了點頭,看上去是個寡言的,垂著眼默默幹起來。看不出眼睛是大是小,不過睫毛倒是濃密有致。這涼皮君臉上戴著著白色的一次性口罩,十分潔淨的樣子,露出來的皮膚水油平衡質感很好。他的身材也不錯,雖然略顯單薄,不過時下正流行這種弱質男子,何況一身很白的白色仿廚師服又加分不少。束在腰間的黑亞麻圍裙勾勒出美好的腰形,就憑這腰身便使人產生了一種“卿本佳人奈何賣涼皮”的感覺。    這樣一個幹淨帥氣好似服裝店門口掛著“我怕髒不要摸我”牌子的模特一樣的賣涼皮的男紙,在整個夜市裏絕對稱得上是鶴立雞群了,不必說一旁光著膀子露出紋身賣烤串的老爺們,也不必說再旁邊留著紅色雞冠頭隨著搖滾一邊扭動一邊嘴裏招呼一邊炒牛河的少年,更不必說穿著滿身油光已經發黑的老頭衫除了額前飄著幾縷不羈毛發外幾乎就沒什麽頭發的炒瓜子的大爺……即便是把番外再擴大一倍,把整個夜市的女性人物也算上的話,涼皮君也絕對是色中花魁。    然而涼皮君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自覺,他隻是在認真地賣涼皮而已,不屑於和旁人多勾搭一點,那對小情人顧客中的姑娘調戲他什麽的也被無視。夜晚有多冷,涼皮君的態度就有多冷。    他仔細地絕對稱不上熟練地把那半透明的可愛q彈的涼皮放在案板上切起來,突然頭也不抬地大聲說:“宗逗逗!不許亂吃東西!”    一個小胖孩子剛剛被人像逗小狗一樣,拿著幾顆栗子逗弄,他蹦了好幾下才拿到手裏,結果他哥一吼就不讓他吃。    宗逗逗就趕緊藏在口袋兩顆,然後說:“我不吃,我撥了給爸爸吃。”    他跑到後麵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身邊靠著。那老人好似在輪椅上睡著了,身上穿的很厚,還蓋著毯子,總之看著不像是會被凍著的樣子。    宗逗逗一邊提防著他哥,一邊偷偷地手口並用地撥開栗子,然後裝模作樣地送到他爸爸麵前,說:“爸爸,你吃嗎?——你不吃啊!”又點點頭,“你要給我吃是嗎?爸爸你真好。”就一口給吃了。    他哥要照顧生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管他了。    小情人拿著一碗涼皮喜滋滋甜蜜蜜地走了,輪到馮濤。    涼皮君在做上一份的後期處理,整理台麵什麽的,通常這個時候下一個客人就會提出自己要求,酸甜苦辣什麽的,可是這次卻沒有什麽動靜,明明站在他攤子麵前擋了一片光。    他抬頭瞥去質疑的目光——    四目以對,涼皮君手裏的動作頓住了,三秒鍾之後,他的動作重又流暢起來,該幹什麽幹什麽。    馮濤說:“給我來碗涼皮。”    涼皮君說:“有什麽要求?”    馮濤說:“正常就好。”    涼皮君就正常做了一碗涼皮。    馮濤付了錢,端起那一個塑料的小碗,用一次性筷子吃起來,沒有熱情的人做出來的涼皮果真也沒什麽溫度,吃到胃裏涼涼的。    差不多到了要散市的時間了,已經沒什麽客人,馮濤是最後一個。    涼皮君也不看他,開始動手收拾器具。    對他弟弟喊:“宗逗逗,你再吃一個栗子明天的早飯就沒了!——不要扯爸爸的毯子!”    宗逗逗說:“我冷!”    兄弟倆之後就沒對話了。    馮濤吃了半碗涼皮就放下了,手抄在褲兜裏看涼皮君說:“沒想到你幹了這個——怎麽不去找份穩定的職業?”    宗玉衡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摘下口罩和頭頂的帽子,露出清秀嘴臉來,正是三個月來被馮濤刻意遺忘卻無法忘記的臉。    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會被找出來,很鄙視地說:“你是雇了私家偵探還是親自跟蹤我?”    馮濤苦笑,其實這真的隻是一場偶遇,三個月前宗玉衡再次玩失蹤,本來他可以通過各種手段立刻把人給找出來,不過他並沒有那樣做。    深深的疲倦和自我厭惡阻止他進一步靠近宗玉衡,如果對方一直視此為糾纏而深感困擾的話,那麽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也許真愛他就該給他自由,這次至少他想給彼此點時間和距離,試著放手。    在這個期間他甚至為了強迫自己不要深陷其中而交了個女朋友,可是今天好巧不巧正是那個女朋友說要來逛什麽夜市……    也許冥冥中自有一個惡作劇的糾結之神在撥弄眾生,既然人設是宗玉衡在那傲嬌的性子之下永遠也不會原諒接受他馮濤了,那又為什麽讓他們一次次、一次次地再次邂逅?    說什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如果可以簡單地忘掉誰還想那麽麻煩地給對方吐沫沫?    馮濤據實說自己並沒有刻意找人,可是熟知他生活規律的宗玉衡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很嫌棄地冷笑,一副看敢做不敢當懦夫的眼神。    馮濤自知多說無益,索性不多做解釋,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宗玉衡收拾差不多之後要離開了,可是這個時候他顯然有點猶豫了。他又要推攤子又要推他爸爸的輪椅,不能一次完成。所以平時他都是囑咐宗逗逗在此地先看著攤子,他把爸爸送回去,然後再回來帶走攤子和宗逗逗。    可是今天來了個煩人的,宗玉衡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樣不容易的生活全貌。    果真,馮濤很有眼力見地表示可以幫他推小車。    宗玉衡說:“謝了,馮總。不過我和你非親非故,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幫我的忙了。”    馮濤摸摸鼻子,笑而不語,在宗玉衡看來是經典的二皮臉境界了,於是不理他,隻推起宗濟源的輪椅,往不遠處的出租屋去。    宗逗逗在後麵喊:“哥哥!他搶咱家的小車!”    宗玉衡回頭,看到宗逗逗正抱著馮濤的大腿,一副看家護院不讓搶的架勢。    馮濤給他解釋說:“我幫你哥哥幹活。要不你能推的話你就幫他吧。”    宗逗逗眼睛動了動,想著這樣應該能早點回家,就投誠了,放開他的大腿,說:“那好,你好好給我們家推車!不許搶走!”一副少東家的架子。    宗玉衡恨得牙根癢癢,說:“宗逗逗,讓你看點東西都看不好麽?!”    馮濤已經推上來和他並駕,“我送送你,沒什麽的。”    宗玉衡顯然也知道自己硬來也不是對手,再說他經過這麽多輪的過招心裏也疲倦了。擺脫一個人而不得的人生,真是沉重啊……    兩大一小一個植物體在夜幕下踏上歸途。    此後的一個星期,某夜市逐漸有了一個大款的傳說。    據說,每天晚上八點半左右,一個開著好車的老板會準時出現在涼皮攤前,默默地要上一碗涼皮,然後默默站在一邊,默默地吃掉,之後對旁邊的燒烤、幹貨和炒牛河什麽的看都不看一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鳳凰男遇上孔雀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菊文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菊文字並收藏當鳳凰男遇上孔雀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