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


    明蘭屋內。


    馬上便是春闈,到時候天氣還有些冷,而哥哥們去貢院又隻被允許帶入單薄的衣物,以防衣服裏有夾層,所以明蘭此刻正在繡護膝。


    不過手中動作卻不甚利索,反而神情有些失魂落魄地不時往外麵張望。


    這時,傳完話的小桃走了進來。


    “如何,小公爺什麽模樣?”明蘭連忙放下針線,朝小桃問道。


    小桃如實稟告道:


    “小公爺開始還挺著急的,後來似乎又生了氣,然後又不生氣了,臨走問了我一句姑娘還有沒有別的什麽話帶到,我回話姑娘隻交代這些,然後就不和我說話了。”


    “哦!”明蘭怔怔地點了點頭。


    隨後自己坐在椅子上發愣。


    從理性上來講,她知道必須要和齊衡分開,從此之後兩人再無瓜葛。


    她下得了決心,也做得出來。


    本應輕鬆長舒一口氣,但是真到了這時候,明蘭心裏還是難免難受,隻覺得呼吸間都有窒息的味道。


    隻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喃喃道:


    “生氣也好,不想說話也好,都好,都好。”


    “嗯?姑娘你說什麽?”


    “沒什麽。”明蘭勉強笑了笑,說自己有些餓了,讓小桃去後廚那裏拿些吃食過來。


    “可是姑娘馬上就要用飯了,若是老太太看到姑娘你沒胃口……”


    “去吧。”明蘭輕聲道。


    “好的。”小桃點頭離開。


    屋內登時清靜下來,獨留明蘭一人黯然神傷。


    ‘莊學究說得對,人貴有自知之明,多少禍事都是逞強顯能惹出來的……’


    第二日。


    齊衡依舊想找明蘭說話,不過卻是被長柏提前攔了下來,隨後引他到書房說話。


    “元若你自小沒有兄弟姊妹,瞧著妹妹討人喜歡也是有的,不過如今也當避嫌了。”


    長柏和那日同樣的一句話,讓齊衡臉色一白,剛才臉上因跑動而湧起的血氣陡然消失,白皙的臉上沒有顯現出絲毫血色。


    這話再說出口,齊衡心中的僥幸瞬間被打破。


    那日長柏便知曉了一切。


    不過是為了自己和齊家顏麵,才不直接把話說出來,隻委婉提醒。


    ‘所以明蘭不見自己也是因為長柏?’


    齊衡這時候腦子裏還餘出了這一聲念想。


    他知道這事肯定沒有被盛家長輩發現,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別的情況發生,而是長柏獨自一人找上自己。


    長柏對著齊衡語重心長道:


    “小公爺還是先將心思放在科考上為好。”


    齊衡這時心裏立馬湧上一股衝動,想要告訴他更在意明蘭,而不是什麽勞什子的科考。


    在他心裏,什麽科考不科考的,遠沒有近在眼前的明蘭重要。


    不過齊衡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聽長柏繼續說道:


    “而且若是這事被兩家長輩知道,小公爺你有齊國公府和郡主娘娘,我家小六就隻有一個垂垂老矣的祖母能幫襯一手……”


    長柏搖頭歎了口氣,不欲多言。


    這話說出來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郡主娘娘……”齊衡嘴裏喃喃自語道。


    若說別的的什麽時候,這聲“郡主娘娘”便是他齊衡,甚至整個齊家最堅實的後盾和大樹,能給予足夠庇護所有人的餘蔭,但是放在明蘭這事上,卻變成了一座牢不可撼的大山。


    不過齊衡已經準備好和平寧郡主提出相中明蘭的事,當即開口道:


    “二哥哥,這你放心,等我考試中榜,到時候立馬便會讓母親來盛家提親!”


    見齊衡似乎覺著自己一定能考中一樣,長柏微微無奈。


    不過春闈在即,這打擊人的話長柏不好說。


    “你說的在理,那怎麽現在還來找我家小六呢?”


    長柏隻能繼續苦口婆心道:


    “當下郡主最看重的便是元若你的科舉,你隻要考上了,什麽事都有商量的餘地,但若是因為旁的事擾了心緒,怕是什麽都成不了,甚至還有別人要因此吃掛落,元若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想必也是明白的……”


    就齊衡這狀態,長柏很有些擔心他沒考中後,還找平寧郡主提親了。


    到時若是平寧郡主心頭不爽利,說不得還得上自己門來找麻煩。


    齊衡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低聲道:


    “我隻是想見明蘭最後一麵,和她說說自己的心思……”


    長柏當即道:


    “這話我幫你帶到便是,你現在安心讀書即可,現在還是科考要緊。”


    見長柏這樣說,齊衡雖心裏有些不得意,但人家哥哥都親口答應了幫自己帶“情話”給妹妹,齊衡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輕輕行了一禮:


    “那就麻煩二哥哥了!”


    這才離去。


    目送著齊衡離去,長柏微微輕歎一聲:


    “冤孽啊!”


    長柏雖覺著這話不要讓明蘭聽到最好,但長柏權衡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給兩人保存一絲機會,最後還是把話帶給了明蘭。


    “二哥哥,小公爺……”


    不過長柏沒說話,隻是略顯沉默的走了。


    原地的明蘭美目生盼。


    她思索片刻,又重新將原本縫了一半丟進箱底的護膝拿了出來。


    這一幕落在了小桃眼裏,她當即奇怪道:


    “姑娘,你不是剛才還說這副護膝繡錯了,不能再送出去了嗎?怎麽才放進箱子裏又拿出來了?”


    明蘭橫了小桃一眼,嗔道:


    “我拿繡錯了的練練手藝不行啊!~”


    “可是給大姑爺、二公子、三公子的護膝都繡完了,怎麽還要練手啊?”


    小桃微微癟嘴,低聲道:


    “姑娘你以為那護膝我沒看過啊,分明沒出差錯,這下又拿出來,怕不是給小……”


    “你還說!”


    明蘭美眸瞪圓,氣勢洶洶的吩咐道:


    “再去給我弄一盅八寶茶過來!”


    “啊?”小桃當即哭喪著臉。


    八寶茶可是個很耗費時間和心思的點心。


    小桃很有理由懷疑自己因為實誠說了真話,被自家姑娘打擊報複了。


    ……


    二月下旬,最後幾日。


    淡黃色的四季桂悄然掛了果。


    啟明閣。


    “眼看會試臨近,各位,也該實戰試試身手了。”


    莊學究從案牘中取出一本書,緩緩開口道:


    “我今日就以這本孔子家語為藍本,隨便翻開一頁指一句,便可以此為題,進行策論。”


    台上的莊學究說著話,台下的楊文遠聽著則覺得心裏詫異。


    不會吧……


    這時間不定,人員也不一樣,但這莊學究問的話居然絲毫不變,莫非接下來還是……


    在眾人注視之下,莊學究略微摩挲了會兒,旋即慢慢翻開書本一頁,食指中指並攏隨意輕輕一點。


    “哈哈,倒是應景。”


    莊學究將手中課本閉合,朝著眾人笑道:


    “諸位聽好了,今日的策論題目是‘立嫡長乎?立賢能乎?孰佳?’。”


    ‘果然……’台下的楊文遠心中暗道一聲。


    這策論的題目竟是也沒變。


    這樣想來,莊學究的“隨意”一指怕也是很有說法了。


    畢竟莊學究手中點的字隻有他自己能看見,別人都不知道,還不是由著他自己怎麽說。


    而且這問題也很是應景。


    如今朝堂大事按理說有三件。


    也可以說是兩件,畢竟靈州之事含糊其辭,隻有諸位大相公和實權將軍才能了解內情。


    而依莊學究的身份,大概率不知道靈州之事的內幕消息。


    所以莊學究這一嫡長、賢能之問,立馬能將兩件事串聯起來。


    首當其衝的便是邕王和兗王的儲君之爭。


    之後便是即將到來的春闈。


    這兩者一關聯,莊學究這問題便極大可能是處心積慮了。


    若是再論說一下在場人的身份地位,這問題就更是有意思了。


    盛家人明顯的嫡庶不清,很值得辯一辯。


    而楊文遠、齊衡和顧廷燁三人,都是勳貴大家的嫡子,而且都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至於顧廷燁,即便他的哥哥顧廷煜托著不死,他還有襄陽侯的爵位可以選擇。


    而這一番論證,也隱隱代表著這三家對於朝堂之爭的看法。


    但偏偏莊學究不喜朝堂,不慕功名利祿。


    這是為何?


    楊文遠隻能暗暗猜測,莊學究這一番處心積慮,怕大多是出於“老小孩”的好奇心。


    莊學究這一番“立長立賢之問”,當即讓台下的眾人神情一怔。


    “果然是應景。”


    顧廷燁最是不怕的,當即第一個開口。


    “如今汴京裏最熱門的話題,便是邕王和兗王的立儲之爭,就連科考都是比不過。”


    “先生,此題目怕是不妥吧?”長柏無論有沒有猜出莊學究是否故意,但明白這嫡庶之爭單論在平常人家都說不清,更別說事關皇家了,於是當即起身回問道。


    “無妨無妨。”


    莊學究卻像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擺手道:


    “如今京城裏隨意一個酒樓茶館都有人議論這個,在場的都是同窗,關起門來偷偷說一說,不妨事。”


    “倒是諸位不要相互泄露出去就是。”


    長柏心想這可是在自家談論這事。


    若是普通人家還好,但自家可是官宦人家,萬一聚眾談論這嫡庶的事傳到官家耳裏,怕是討不得好,給官家留一個妄議朝政的印象。


    當即便要再勸。


    不過還未說話,便被莊學究擺了擺扇子,吩咐坐下。


    先生的話不好違背。


    再念及在場的都算是自家人,長柏也隻能無奈坐下。


    “既然先生說無妨,那咱們就論說一番,權當個笑話說。”


    顧廷燁最是不怕出風頭,當即抬眼看了眼左前方坐著的長楓,這才繼續道:


    “當今陛下並無子嗣,朝堂相公們紛紛逼著陛下過繼子嗣,立為儲君。


    邕王年長而能力庸碌,毫無政績,但是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妻妾成群,日夜耕耘,每日累的眼冒金星,留下了一大院子兒女。”


    這話一說出來,上麵的莊學究第一個偏過了頭。


    他雖想讓學生們暢所欲言,但是可沒想到竟是這個暢所欲言法。


    楊文遠當即憋笑,心裏暗道顧廷燁果然不是常人。


    旁邊的三位盛家姑娘還未出閣呢,驟然聽到顧廷燁這醃臢話,頓覺耳朵受到了汙染,紛紛投來嫌棄的表情。


    “仲懷,這裏還有我家妹妹呢,你說話注意些!”長柏雖不打算說話,但是一聽顧廷燁這般口無遮攔,當即回頭怒目而視。


    “噢!”


    顧廷燁擺手表示歉意,隨後繼續道:


    “邕王年長,子嗣又多,立他便是,有什麽可爭的。”


    長楓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回頭對顧廷燁反駁道:


    “兗王隻比邕王小半歲,雖隻有一子,但父子二人均是精明強幹,甚得人望,有此賢王為儲,也是為國家社稷著想。”


    “小半歲也是小啊!”


    顧廷燁立刻回道:


    “總不能違背了長幼齒序,須知名不正則言不順,若天底下的人都看才華的話,這事也就罷了,偏偏大家都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來,這事就不光與才華有幹係了。”


    長楓是站在自己是庶子角度考慮。


    而顧廷燁則不光是立在嫡子的角度,因為他並不是顧家的嫡長子,他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母親白氏。


    自己這個顧家嫡次子的身份,在顧廷燁心裏,是自己母親白氏用性命,以及外祖父用百萬兩銀兩換來的。


    既然為這個身份的高低貴賤付出這麽多,那若是之後再也不論,豈不是成了笑話?


    “二哥哥你說得輕巧,這事關皇位,又不是小門小戶搶田地鋪子,若不論清了名分,豈不亂了套?”


    “誒,這怎麽就是分不清了。”顧廷燁當即便要辯駁,不過卻是被看出爭吵苗頭的莊學究製止。


    隨後莊學究走到前桌楊文遠的前麵。


    “文遠,你說呢?”


    楊文遠當即起身回禮。


    “學生心中略有思緒,但是一時唐突,還得琢磨琢磨,先讓弟弟們先說吧。”


    這種意見不是好亂發表的,就算這事不會傳出去。


    楊文遠向來穩健,在這等事上主打一個圓滑。


    其實在楊文遠心裏,什麽邕王、兗王,就算是那原本故事線裏被顧廷燁硬挺挺扶上位的禹州趙宗全,在楊文遠心裏都不是好皇帝的人選。


    對於楊文遠來說,沒什麽皇帝能比現在的官家更好了。


    官家現在需要依靠楊家,所以楊文遠的生活過得舒坦。


    而若是隨便換了一個皇帝上位,不管是誰,對楊文遠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皇帝是一個冷血的生物,特別是中途上位的皇帝。


    就算顧廷燁在趙宗全的上位之路上勤勤懇懇,出力最大,但還是比不過那個皇後的弟弟,沈國舅。


    就算好處得的不少,但對比顧廷燁的身家和爵位,其實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大,更多得到的卻是危險事、髒活累活。


    這些都需要顧廷燁這個“外人”去幹。


    所以相比於一個不知底細的壯年皇帝,楊文遠更傾向於從皇室宗親裏選一個年幼的天子。


    讓曹皇後垂簾聽政,代為掌權也未嚐不可。


    反正曹皇後出身的曹家雖是將門,但底蘊不足,不擔心對自己造成致命威脅。


    而且隨著這幾年楊宇卿在楊文遠的授意下,和曹家往來比往常頻繁多了,關係親切了不少。


    大家又都是將門,一切都好商量。


    至於隨後的一切,未來到底該如何走向,楊文遠也能從容安排,晉升為棋手的地位,而不是隻能被一道聖旨之下,就洗頸就戮。


    這事須得從長計議,楊文遠已經開始謀劃了。


    不過相比於這些,楊文遠更希望現在的官家活得時間更長些。


    楊文遠這一步就能走的更加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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