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離諾，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離諾，任由他們跟在兩邊，沒說話，也沒有開口罵人……兩人本以為這個男人天性溫馴，一定已經原諒他們了，開始在心裏偷偷歡喜鼓舞，盤算著怎麽較勁、從對方那個討厭的家夥手裏把人弄過來！可沒過多久，兩個都算的上相當基民的男人就發現……不對！離諾不是沒事了……那張俊美而蒼白的臉上，連最後一絲生機都不見了。兩人小心翼翼的跟在男人身後，離諾無意識的走著，兩人也跟著走，離諾走路習慣了，可背後的兩個男人卻沒走多久就開始覺得腳上不怎麽舒服……兩位大少爺何時穿著皮鞋走過這麽遠的路？可是，還是硬忍著……誰讓他們理虧在先！直到出了事，才發現自己在乎……太晚了！等離諾回過神來的時候，站在一棟幾十層高的平民小區前，始終魂不守舍的男人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平淡的不帶有一絲情緒，仿佛說說的事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似地——“我原先就住在這裏……那邊那座大樓是我工作的地方……”風雲悠和風雲耀同時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打量離諾所指的地方——眼前的高樓是平民小區不假，那也隻是針對他們這種特殊群體而言，這樣的高級公寓在普通人看來，已經是必須做到金領之類的位置才能住得起的，再看離諾所說的不遠處的另一棟大樓，那是市中心算的上首屈一指的集合辦公大樓，裏麵有很多政府的駐外部門，還有知名的雜誌社和報社……如果這是這個男人從前的生活的話，那的確跟他們想的不一樣！風雲耀到現在才恍然大悟……這個生澀的男人果然不是mb！那……又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我家是農村的，很窮的那種山溝裏，爸爸媽媽那時候拚命供我讀書，就為了讓我能飛出那個山溝，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寄宿在市區的幹爸幹媽家裏，他們對我不好、經常吃不上喝不上、還被小我幾歲的幹弟弟欺負、還跟我爸媽要了很多錢才肯讓我住在那裏，那時候我傻，隻知道給他們的孩子做榜樣、隻知道念書，然後可以回報家鄉正拚死拚活為我籌學費的父母，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從少年大學畢業的那年，十九歲，可惜，那年……我還沒來得及回家報喜，家鄉就發了洪水，結果家沒有了、爸媽也沒有了，一看沒有人付錢給他們了，我立刻就被幹爸媽掃地出門了……方雅的爸爸是我的大學老師，很好的老師，在關鍵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援手，是他收留我、給我飯吃、給我衣服穿，給我房間住、還供我繼續深造，把我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所以，就算比我小兩歲的方雅一直都很任性、像個傲慢的公主，喜歡畫著濃裝招搖過市也好，不工作隻會大手大腳花錢也好……我還是一直把她當做親妹妹一樣！”離諾的口吻依舊平靜的不正常，像是在敘述著別人的事，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突然提起這些，卻又不忍心打斷他好不容易開口說的話，“我就像個掃把星一樣，研究生畢業那年，我的老師心肌梗塞沒能搶救過來，方雅從小就沒有媽媽，我以為以後我都可以作為哥哥照顧她……我努力工作，拚命賺錢，想讓她像以前老師活著的時候一樣過的無憂無慮，可能是我太溺愛她了，自己卻沒有發現……埋頭賺錢，不知道她每天跟什麽人混在一起，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麽，隻是努力的讓自己在她每次伸手要錢的時候，都能有錢拿給她，然後換她一聲‘哥哥最好了’……我就知足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錯了……說是和朋友去旅行，跟我拿了一大筆錢高高興興跑走的方雅，隔了幾個月後，挺著大肚子哭著回來……她說她被那群在迪吧認識的男人騙了，他們說是帶她去郊遊，卻把她騙到一個賓館、給她下了藥、輪|奸了她、還搶走了她所有的錢之後把她關起來、逼她賣|淫！後來她也不知道到底懷了什麽人的孩子，因為發現的時候已經打不掉了、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讓她不能再接客，那群人隻好聽之任之、才對他疏於防範，這才趁機逃出來！為了她的名聲，她不肯報警，我也舍不得她再受這件事刺激，她跟我說‘哥哥，要不你娶了我吧，不然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沒臉見人了，反正我們也沒有血緣關係……’，老師對我恩重如山，更何況方雅弄成那副樣子，也是我疏於管教，我責無旁貸……”“那個孩子就是……小雨？那、那個什麽方雅現在人呢？”聽到這兒，風雲耀已經在強壓著心裏的那股怒氣——什麽玩意兒！自己在外麵鬼混、被人玩爛了，弄大了肚子……回來賴上他的清清白白的離諾？！不知不覺，就自以為是的把這個善良過頭的美好男人歸為“他的”，越是這樣，風雲耀越想把那個混蛋女人拉回來抽筋剝皮……可是話說回來，難道小雨就是那個小野|種？那離諾到底傷心什麽啊？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那份善良，也無法理解男人的心思。“恩……幾個月後，小雨出生了！我想，不管這孩子是什麽人的，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如果這個孩子的誕生能夠讓方雅變得懂事起來，我們就可以向別人家的一家三口一樣過幸福的日子！可是，我錯了……方雅才做完月子，留下一張單方麵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就消失了，而且還卷走了幾乎家裏所有的現金和我的銀行卡，她還留了一張字條，說像我這種沒有情趣又沒有本事掙大錢的男人，她根本看不上！她把孩子當做她以後攀高枝的累贅，所以丟給我照顧……雖說小雨不是我的骨肉，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方雅拿走家裏所有的錢，為了努力賺錢還房貸、車貸，我每天工作很忙，生活也很拮據，小雨很小的時候就很懂事，看到別的孩子吃零食、穿漂亮衣服，她從來沒有跟我開口要過！她是幼兒園裏最惹老師喜歡的孩子，又漂亮又聰明，聰明到那麽小就知道我的辛苦，從不跟我說想去動物園，從不跟我說她想媽媽……我的小雨三歲的時候，那時候我剛升總編，工作辛苦、而且因為太年輕經常被老資格的下屬為難，每天焦頭爛額，常常回到家脫掉鞋襪倒在床上就睡過去了……餓了的小雨，一個三歲的孩子會搖搖晃晃的去給我洗幹淨襪子、去給我倒水……我的小雨……我們相依為命，把最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就算方雅不回來、不要她，我都早就把她當成親生的孩子……”說到這裏，離諾的情緒漸漸沒法像剛才那麽冷淡，提到小雨，讓男人的腦海中，那些昔日溫馨的畫麵一幕幕的重現出來，聲音也跟著哽咽起來。“離諾……別哭……你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的……”……至少，我可以讓你去做人工受精，我可以給你找個代|孕媽媽……——風雲悠在心裏偷偷補充了一句。離諾卻蹲在地上，花了一會兒時間調整情緒，然後接著他的故事——“我和小雨一起度過了最困難的日子，慢慢的生活好起來，車貸還清了，買了新房子，我的工作也越來越順利，我甚至打算出書的時候……誰曾想到，半年前，方雅回來了……她沒有找到她口中的大金主，沒能飛上枝頭，還變得很落魄……她求我說看在我和孩子感情那麽好的份上，讓我再原諒她一次，她一定會回來跟我好好過日子，做一個好母親，好妻子……”“你該不會答應了吧？”風雲耀瞪大了眼睛……這個男人簡直善良的太不可就要了！那個混蛋女人，已經足夠拉出去千刀萬剮了！“是，我答應了……小雨沒有哭著要媽媽，但是孩子的眼神明明那麽渴望……可是我沒想到……”離諾痛苦的捂著頭，“這次才是噩夢的開始！我們複婚手續辦完的第三天……她又跑了，這次連離婚協議書都沒留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沒幾天，高利貸就找上門來……原來方雅借了五百多萬的高利貸，那些放貸的說原本沒打算借給她，是她在我們結婚的第二天偷偷拿著我們的結婚證和我的工作證明去，說她老公是有名的大編輯，有好車、有大房子，他們看我有還貸能力才借給她的，沒想到她跑了，所以欠的錢隻能跟我要……知道我的房子貸款還沒還清、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之後，那群人翻臉了！他們砸了我的車、天天在小區裏又吵又鬧，攪得四鄰不安，我和小雨更是東躲西藏……最後沒辦法，我給他們打了欠條，把房子折給了他們，可是那點錢實在杯水車薪，他們又去我工作的報社鬧，還打傷了好幾個同事、老總一怒之下讓我卷鋪蓋走人……為了躲開那些人，我和小雨每天睡在天橋底下，我靠打零工賺點飯錢……小雨這孩子懂事的過了頭，不哭不鬧，連自己身體不舒服都一直不出聲，有一天突然降溫，夜裏天橋底下很冷，孩子突然高燒不退、接著呼吸困難，甚至假死……我送到醫院才知道，小雨的心髒病是先天的，隻是她從小看我那麽累，難受了從來不說，結果在惡劣的環境下終於誘發了……我實在沒有錢給孩子治病，隻能一家醫院挨著一家醫院的下跪，那些大夫看我們可憐、就幫著免費收治幾天、然後因為我交不起後期的費用，每次都被掃地出門，我就隻能再換一家醫院跪……都是我太沒用，才把孩子耽誤了……這次醫生說，小雨再不動手術就沒救了，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去了那個酒吧想要綁架一個有錢人，誰知道你們竟然……”男人哽咽的實在說不下去了……這兩個男人趁人之危，糟蹋了他，他都忍了……可到頭來，卻還是害了小雨……風雲耀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什麽，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出口，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風雲悠，表情和他也差不多……兩個人都像是生吞了蒼蠅似地，有苦說不出……他們這到底是造的什麽孽！第二十一章 生命的重量 （下）離諾所說的世界……距離他們金壁輝煌的世界，太遠了，遠的讓他們難以想象，可是望著地上那個抱膝痛哭的男人，卻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折磨著兩人的良心。這一天，離諾說他想一個人靜一靜，自知理虧的兩個男人立刻安排了最好的總統套房給他，然後規規矩矩的說了一聲“晚安，明天見”便退了出去。破天荒的，離諾沒有拒絕，也沒有發狂，他們離開的時候，男人還呆呆的坐在床上，那麽單薄……如果不是不想再刺激他，兩個男人多想留下來……哪怕什麽都不做，隻是把那單薄的身子抱在懷裏，給他一點溫暖的力量……隻可惜，那種力量他們給不了，他們帶給這個人的……隻有一次又一次，直至把離諾逼向絕境的噩夢。直到兩人到了地下停車場，風雲耀才終於先開口了——“你說，他今天為什麽跟我們說這些？”今天各自的心情都異常的沉重，所以沒心情像平時那樣鬥氣。“不知道……會不會是憋太久了，心裏難受……所以想找人發泄出來？”風雲悠也不太肯定，但是看離諾對他們的態度來看，怎麽想都不像是原諒了他們、然後敞開心扉的那種。……他們，沒有被原諒的理由。聽完男人講述的那些話之後，連他們自己都有了這個自知之明。可是……為什麽要跟他們說那些事？找不到理由，反倒越發的讓人忐忑不安。“總感覺有什麽不對勁，就好像他在敘述了整個人生，就差一個結尾似的……”風雲耀今天整個下午都眼皮直跳……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是爭搶的時候，那個脆弱的男人已經快崩潰了，作為罪魁禍首之一，卻在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心疼的，是喜歡的……他耀大少爺從來就沒有這麽狼狽過。可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讓一旁的風雲悠豁然開朗——“糟了！”風雲悠幾乎驚得跳了起來——敘述……結尾……那不是離諾要講給他們聽的，隻不過是離諾在最後梳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而他們剛好在旁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