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榿, 有時候我覺得你有點兒討厭。”


    生物課的代班實習老師走上講台上課後,女生沉默了足足半分鍾, 而後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被討厭的裴十七剛才把習題冊丟還給她之後, 很快又重新趴下去睡覺了。


    這會兒聽到她的話, 也沒生氣, 從臂彎裏傳出懶洋洋的聲音,還帶幾分困倦,


    “人總是會有失心瘋的時候, 你不用放在心上。”


    “......裴時榿。”


    “說。”


    “這習題冊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你拿錯了。”


    “我懶得找了,你將就看吧。”


    “這怎麽將就?這一講是上周末寫的, 我都不記得我自己的答案了。”


    “那就別聽了。”


    少年語氣慵懶, 用十分樂於助人的態度拒絕她,


    “不會的等我醒了我給你講。”


    “......”


    蒔音看著他囂張的發頂,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抱著他的習題冊轉回身。


    算了算了, 拿錯了就拿錯了吧。


    有時候看看理科大佬的解題過程,也是一種知識麵的拓展。


    小黃人也就小黃人吧。


    往積極的方麵想, 不是還挺可愛的麽。


    她心寬地翻開習題冊,扶著眼鏡照看投影儀對答案。


    第三題錯了。


    第十八題錯了。


    最後一個大題也錯了。


    天啦嚕啦。


    蒔音又震驚又愉悅地確認了第二次。


    ——沒想到啊沒想到, 一向在理科上傲視群雄還天天嘲笑她的裴時榿,居然也有錯誤率這麽高的時候。


    畢竟開學第一個星期,他就壓著一張滿分的理綜卷,冷笑一聲,


    “我裴時榿做的題,就沒有錯的。”


    姿態輕慢又狂妄自大,然而居然沒有人敢反駁。


    旁邊許集安還把草稿紙卷成煙妝遞給他,生動形象地詮釋著“給大佬遞煙”的狗腿表情包。


    到現在,這句話幾乎都成了一中少女言及校草必提的名人名言了。


    嘖嘖嘖嘖嘖。


    今天可算是讓她發現了破綻。


    女生撕下草稿紙的一角:


    “錯了三、道!還是這麽簡單的題——裴時榿,你太遜了!”


    然後揉成團,往後隨手一丟。


    發出輕巧的鈍響。


    “操......”


    身後傳來一聲帶著怒氣的低罵。


    應該是被砸到頭了。


    不過蒔音毫無愧疚之心。


    她甚至快樂地想,對方看見紙團裏寫的內容時,應該會更憤怒。


    結果沒過半分鍾,就聽見身後男生愉悅的低笑。


    ??


    咦咦,他居然還笑?


    是被氣笑的嗎?


    蹙眉疑惑了幾十秒,校服後麵的帽子忽然被一隻大手提起,輕輕鬆鬆就地蓋住了她的腦袋。


    有個小紙團從帽子裏掉下來,落在桌麵的習題冊上。


    ——裴時榿傳紙條時的一貫作風。


    女生翻了個白眼,熟練地放下自己的帽子。


    然後懷著懷疑和謹慎,撿起紙團打開來。


    隻見皺巴巴的草稿紙上,安靜地躺著兩句話——


    上麵一句字跡清秀工整,但是充滿了跳脫的符號,甚至結尾還畫了一個嫌棄臉的小表情。


    “錯了三!道!這麽簡單的題——裴時榿,你太遜了!”


    是她自己寫的。


    下麵一句字跡剛勁,筆鋒和連寫都很有感覺,一看就是練過毛筆的人。


    ——這裏忍不住岔開一句題外話。


    事實上,裴時榿這麽多技能裏,唯一讓蒔音著迷的就是他的字了。


    有一回班主任罰他在辦公室裏默寫必背課文,蒔音正好坐在一邊,還借給了他一支筆。


    少年握著粉紅色的中性筆,一句一句慢悠悠地默著屈原的《離騷》。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


    一筆一劃,字形筆鋒疏密,完全戳中蒔音的審美。


    如果說字如其人這句話是真的的話,她覺得裴時榿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好了,題外話說完。


    現在再回來看紙條上寫的話。


    下麵一句字跡剛勁。


    不跳脫,不張揚,就這麽靜靜地躺在她的嘲笑下方:


    “我抄的你的。”


    隻有短短五個字。


    卻給了蒔音狠狠一擊。


    而後又一張紙條被囂張地塞進帽子裏。


    這一回沒有文字了。


    隻有一個簡筆畫小姑娘。


    圓圓的腦袋,黃黃的皮膚,穿著藍色的背帶褲,和小黃人的造型一模一樣。


    臉上架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頭上紮了兩個小啾啾,咧著嘴巴傻笑,並且嘴巴裏還缺了一顆門牙。


    也不知道他簡筆畫怎麽就畫的這麽好,明明這小姑娘看上去傻的不行,卻莫名其妙透著蒔音的□□。


    最過分的是,他還在小姑娘的腳下畫了一片沙漠。


    女生瞬間就想到他的那句名言——


    “傻逼來自撒哈拉,哈哈哈哈哈。”


    ......真是氣都要被氣死了。


    “蒔音。”


    講台上老師正在寫化學方程式,粉筆敲在黑板上嗒嗒嗒地響。


    腦後傳來男生懶散的聲音,


    “不要妄想質疑我。”


    他的語氣裏帶著篤定的笑意,


    “對於你這種連二十四點都算不好的笨蛋來說,我就是權威。”


    ......


    二十四點。


    是一種益智類的計算遊戲。


    小朋友們通常都會用撲克牌當作工具來玩這個遊戲。


    蒔音不怎麽會打撲克,二十四點卻玩得很溜,從小到大戰無敵手。


    然後在昨天,遭遇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滑鐵盧。


    就在昨天,因為下個月就要進行的話劇比賽,班主任把組織的任務交給了蒔音和文娛委員郭漫臻。


    郭漫臻對蒔音說:“如果你能說動裴時榿來演一個主角,我就可以負責處理其他的所有瑣事。”


    這條件誘惑太大,蒔音無法不動心。


    於是——


    “在最青春的年少時光,錯過了這些本該成為美好記憶的活動,是什麽體驗?等你......”


    “謝邀,不了。”


    “這樣吧,這個月的英語課文......”


    “書我要背,作業我也要做,學習是替自己學的,你不要引我走歪路。”


    “裴時榿,我......”


    “求我也沒有用,我是不會答應的,你死心吧。”


    “......”


    女生看著他不為所動的冷漠表情,眨了眨眼,


    “到底要怎麽樣你才會答應出演?”


    “怎麽樣都不可能。”


    她揪著眉毛,坐在位置上繼續沉思。


    沉思了很久。


    發現自己居然貧窮的沒有任何可以打動裴時榿的條件。


    並且江妙寧詞許集安也沒有。


    “平時我總覺得十七哥什麽都缺,但每當我要求他的時候,就會突然發現,他其實是一個沒有弱點刀槍不入的鐵人。”


    ——這是許集安的原話。


    “這樣吧。”


    估計是少年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太可憐了,主動退了一步,眼尾一挑,就撿過一張季威他們正在玩的撲克,


    “我們用二十四點來解決。如果你輸了,就不要再跟我提這件事了。”


    “我贏了你就參演?......那還是算了,難度係數太高,完全沒有可行性。”


    蒔音對此很有自知之明。


    “不用。”


    他漫不經心地晃著手裏的紅桃k,


    “一副牌總共54張,你贏我一局,就算你贏。”


    ......


    “好!來!”


    女生在那一瞬間被他懶散的態度激怒,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擼起袖子就是幹!


    ——然後智商就被人家扔在地上蹂、躪了十七遍。


    沒有數字的牌全部當成是“1”,算出來了就拍桌不能喊,無法算的那幾局重新洗牌。


    最後總共玩了十七局,她一次都沒有贏過。


    4x6x1x1這種一眼式簡單計算,她比不上人家的手速。


    5x(5-1/5)這種稍微複雜一點的呢,她又比不上人家的腦速。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最後甚至連幾個實習老師也站在一邊看。


    “8加9,乘2,減10,等於24。”


    隨著人群的哄聲,少年懶洋洋地把最後四張牌劃到一邊,


    “行了,願賭服輸,以後禁聊話劇相關的話題。”


    “臥槽,蒔音居然全場被ko。”


    “真的一局都沒贏?”


    “是啊,我一直看著呢,蒔音太可憐了。”


    “我裴哥可以啊!”


    ......


    他看著女生抱著一堆牌倍受打擊的臉,勾了勾唇,


    “小紅帽,外麵的世界太凶險,就你這腦瓜子,還是少出來送餅幹了。”


    ——二十四點小公主蒔音覺得自己世界觀都崩塌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她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僅沒有說動裴時榿參加班級活動,又光榮地收獲了“常敗將軍”的稱號。


    成為了傳聞裏那個“一局未勝全場坐著發呆的可憐小紅帽”。


    ......


    但是就像最有經驗的許集安說的,跟十七哥一起玩,你得習慣這樣的打擊。


    十七哥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證明老天爺對一個人可以有多偏愛。


    化學課下課之後,蒔音找回了自己的習題冊,拿著兩本書的答案對了一下。


    ——果然,一模一樣。


    “別白費勁兒了,就是你自己寫的。”


    男生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看漫畫,


    “我寫的生物題隻有兩種結果:空白和正確,但永遠都不會做錯。”


    “裴時榿,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有點兒討厭。”


    “你這不是討厭,是嫉妒。是腦子不好的小可憐對天才的一種仰慕。”


    “我......”


    好吧就是嫉妒。


    “如果。”


    女生瞅了他一眼,垂下眼眸,


    “如果你能看在我這麽可憐的份上,參加話劇表演就好了。”


    “嗒。”


    一顆奶糖被丟到她麵前的桌上。


    少年翻過一頁漫畫,看也不看她,


    “別說話,吃糖。”


    ......


    “那我吃了糖,你就會參加話劇表演嗎?”


    “godream.”


    .......雖然真的很扯,但是在裴時榿的字典裏,估計這應該就是“做夢”的正確翻譯。


    她想了想,


    “那......”


    “蒔音!”


    後門口忽然響起的喊聲打斷了她的話。


    語文課代表抱著一疊試卷回來,氣喘籲籲的,


    “老楊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女生猶豫了一下,


    “......那等我回來,我們再說話劇表演的事哦。”


    “不用說了老子不參加。”


    他用牙咬開糖紙,奶香味在舌尖漫開,含糊不清,


    “再說就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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