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驍不說話,低下了頭。司徒明叫了聲“颯颯”阻止了妻子,語氣平靜的對她說:“孩子不舒服,我們上去吧。”他轉頭看了腳步一動的徐承驍一眼,“你先回去。”徐承驍叫了聲“爸”,正要說話司徒明忽冷了臉,一向帶著笑的眼神霎時變得如冷厲的箭,驍爺這樣整天戰場上兵器堆裏打滾的在那個瞬間都一寒,怔在那裏。“我並不是在和你商量。”司徒明語氣淡淡的,令人說不出的倍覺壓抑。徐承驍想起當初他與司徒明鬥智鬥勇的時候,陳易風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承驍,你要是早生個十年,跟我一樣親眼見識過司徒明的當年,你就不會這麽輕敵了。司徒明抱著司徒徐徐轉身要走,徐承驍連忙上前一步,頂著司徒明冷厲的目光硬著頭皮誠懇的說:“爸,我就在這兒等,等她醒了、平靜了,無論如何讓我跟她說幾句話。”司徒明未知可否,輕聲叫了聲“徐颯”,徐颯立刻一個擒拿手逼開了擋路的人,護著父女倆揚長而去。驍爺挨了嶽母不輕的一下,甩了甩酸疼的手臂,十分頭疼的歎了口氣。**司徒夫妻倆一陣兵荒馬亂的安頓好女兒,量了體溫無異常,給她喂了點溫水,夫妻兩個守著她睡著。司徒明輕手輕腳的把徐颯叫出來,兩人到客廳坐下,他把孫靖渝的事情告訴了她。“孫家幾代人都葬在老將軍身邊,淵源匪淺,那個女孩子是從小在徐家長大的。女兒和承驍好了之後我也查過他們那一段,承驍和她分手之後就沒了往來聯係,清清白白的,我也就沒查下去,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是我大意了。”司徒明歎了口氣。“混蛋!”徐颯氣得咬牙切齒。司徒明卻說:“不過這件事承驍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的,從主觀動機來說,他沒有錯。”徐颯一聽這話,大怒:“司徒明你什麽意思啊?!難道這是司徒徐徐的錯嗎?!”司徒明捏捏她臉,示意她小聲點,“怎麽可能呢?女兒這麽可憐。”“我早就說過女兒就該低嫁的!現在好了吧!親家不怕你,女婿我打不過!”徐颯壓低了聲音吼他,她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這事是誰的錯,隻能衝丈夫發火:“都怪你!”“是是是,怪我!”司徒明苦笑著安撫她。的確就是怪他,要不是他當年橫生枝節,徐平山不會娶別人,這世上就不會有個徐承驍,令他的心肝寶貝時喜時憂。他心裏這樣難過的懺悔著,麵上卻仍是溫和的神情,不讓徐颯看出分毫,拍了拍她說:“冰箱裏還有半隻雞,你拿出來,給女兒燉個湯。”徐颯發了一通脾氣心裏就好受多了,哼了一聲轉身去廚房燉雞湯了。司徒明回到女兒房間,發現她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目光茫然。他的女兒,從小就自主、獨立、自信,何曾有過這般近乎絕望的茫然神情。司徒明的心揪得發慌發疼,走到床邊坐下,輕聲的叫女兒的小名,他喚了好幾聲,那雙遺傳了徐颯的美麗眼睛好久才有了焦點,目光卻更空洞。“在想什麽呢?”司徒明聲音溫和的問她。他聽到他的寶貝女兒,啞著嗓子幽幽的說:“我在想……就像一場夢,夢裏繁花似錦,醒過來,滿眼斷壁殘垣……一點意思也沒有。”她那樣看空一切的語氣,聽得司徒明心中大駭,捏著被子的手無聲的攥成拳頭,語氣卻更輕鬆,近乎調侃的說:“這話我聽了可真傷心,爸爸媽媽和你一起過了二十多年開開心心的日子,抵不過你和他短短幾年嗎?為了讓你不高興的人,連爸爸媽媽都要拋棄嗎?”司徒徐徐一動,轉臉看向父親。她的父親一向是幽默睿智的,偶爾真情流露也是風趣溫暖的,眼下這樣近乎急切的溫和,泄露了他緊張擔憂的心情。她讓父親緊張擔憂了。“爸,你和媽媽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自己。”她輕聲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一直教我:無論何時、第一愛惜自己。”司徒明嘴角含著笑點了點頭,寵溺的摸摸她亂糟糟的頭發,目光深深的看了她很久,忽俯身,將臉貼在了她額頭上。“女兒……”司徒徐徐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到他聲音裏控製不住的微顫,“無論你想要怎樣,爸爸都替你辦到,違法亂紀也好,對不起誰都可以,我一定有辦法使你如願,隻有一條: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答應我!”司徒徐徐沒有猶豫,“嗯”了一聲,平靜的說:“我答應您,一定做到。”孫靖渝有句話說對了,她司徒徐徐的確是整日情情愛愛、普通女子,她沒有太大的人生理想,隻希望溫暖安樂的過這一生。但這人生情愛,遠不止男女之情,這個世上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從來就不是徐承驍,她的父親給她生命、有生之年每一天都為她殫精竭慮,她不會為了一個捏碎她心的男人使父母老無所依。既然求而不得,她就慨然割舍。她隻有二十六歲,來得及從容經曆一切。“爸爸,我要和他離婚。”“……”司徒明默了幾秒,低聲溫柔的義無反顧的答她:“可以。”**徐承驍在車裏靜靜坐著,司徒徐徐慘白著臉嘔吐不止的畫麵在他腦海裏縈繞不去,想一遍他就心疼一遍,心疼、焦慮、憤怒……還有害怕。他承認自己害怕了,他也承認這世上真的有東西是他無能為力的——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目前的狀況,不知道該做什麽才能挽回。他甚至連跪地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她連看他一眼都惡心得吐了。無力、害怕。徐承驍的人生裏從未有過如此體驗。默默的垂下頭,他疲憊的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黑下來的,口袋裏手機一直在響,他終於接起來的時候,母親聲音急得帶著哭音:“承驍你在哪裏?”“我在外麵……恩沒事……我晚上可能不回來了,您別等我。”安撫了徐母,他沉聲說:“我爸是不是國外考察還沒回來?這事兒先別告訴他知道,奶奶那裏也別說。”徐母答應了,又問他司徒徐徐的情況,徐承驍從車窗裏看了眼樓上亮著溫暖燈光的窗戶,心裏忽然一陣濃重的悲切,好像是被拋棄了,被他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得來的某種東西所拋棄、排除在外。“她挺好的。”不看見他,她應該已經好多了吧。**徐承驍在車裏待了一夜,看著那扇窗戶熄了燈,看著整棟樓漸漸沉入深眠,沒有一扇窗戶再是亮的。已經入了冬的夜晚這麽冷,每個人都在溫暖的被窩裏安睡。他也不知道守在這裏有什麽意思,她既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隻會憑添惡心,絲毫不會在乎。可他哪裏也不想去。快天亮的時候徐承驍稍稍眯了會兒,一個小時都沒睡到,晨起的老人們說說笑笑的經過,他就立刻醒了。這一天一夜司徒徐徐都疲憊的睡著,絲毫不知道有人遙遙守著她。司徒明倒是知道他一直在樓下車裏,可就像不知道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反倒是徐颯,熬不住,一趟趟的去陽台上偵查。快中午的時候,她忍不住對司徒明說:“我去叫他上來吃口飯吧!反正毛毛睡著呢也不知道。”司徒明炒著噴香的辣子雞丁,笑嗬嗬的:“不用了,他餓了自己會去找吃的。再說他在部隊裏,也習慣了幾天不吃不喝,不要緊。”徐颯急了:“你不是說他一點錯都沒有嗎?幹嘛這麽對他啊?部隊裏最慘的時候野外還有生老鼠肉吃呢!他幾十個小時了連熱水都沒喝上一口!”“我隻說從主觀意識上來說他沒錯,沒有說不怪他。”司徒明關了火關了油煙機,廚房裏一下子安靜了,他轉頭認真的對妻子說:“颯颯,我們把女兒嫁給他的時候,他答應過我們什麽?我把開開心心的女兒嫁給他,現在變成了這樣,不管是誰的錯,他徐承驍食言了。你要是心疼他,你下去叫他走吧。除非司徒徐徐自己肯,否則我不會再讓他們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