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隻聽見這兩個字,刑耀祖駕駛的車就嗖一下衝前去,先是把油門踩到底,再把刹車踩到底,隨即猛打方向盤,一個擺尾重重撞上了對麵三架並排的車輛。金屬撞擊產生的巨響過後,杜九震驚了,他不明白刑耀祖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是現在所有車輛翻的翻撞的撞。他咬咬牙,狠下心來,不去看那一堆撞變形的廢鐵,轉身衝入幽黑的夜色裏。他不相信刑耀祖會死,既然如此,隻要資料在他手裏,就能把人換回來!刑耀祖趴在方向盤上,意識一陣一陣的恍惚,滿頭的血糊住了眼睛,重得睜不開。他放鬆了一直緊按住腹部的手,血爭先恐後的湧出來,這顆子彈射得很深,幾乎穿透了他的身體……他中槍後就決定撞壞所有的車,於公於私他都必須這麽做!一個優秀的軍人,犧牲精神大於冒險精神,並且,刑耀祖不願讓杜九陪自己冒險。天黑黑,夜深深,刑家寶蹲在草叢裏喂蚊子,而草叢距離他哥家的大門隻有十米遠,自從前幾天看到杜九以後,他就再沒離開過這個小區。反正他也沒地方可去,就這麽一直跟著杜九,遠遠的跟著,能看一眼是一眼。今晚,他哥和杜九還有個不認識的男人一起出去時,他也跟上去了,可惜兩條腿跑不過四個輪子的汽車,沒多久他又垂頭喪氣地回到別墅門口蹲點。刑家寶把這片草叢當成了風水寶地,賴著不走了,因為杜九進出他都能看得到。刑家寶把家裏的平板電腦和首飾低價賣掉,一天隻買兩個飯盒,估計也夠自己撐好一陣了,他知道這麽做很幼稚,可幼稚就幼稚吧,他幼稚了二十多年,無所謂,就是這麽繼續幼稚下去,到死也不想變。杜九渾身沾滿血氣的往前走,因為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曆險,警惕性比平時高得多。他在門前的台階上站住了腳,拔刀,殺氣凜然地回過頭去,低喝:“誰?出來!”第五十一章:犧牲精神(中)刑家寶推開自家的門,腿一軟,脫力地跪了下去。他在從草裏蹲了大半宿,饑寒交迫,又被杜九渾身的血漬給嚇了一跳,整個人發虛。刑家寶扶著門框站起來,連滾帶爬的去找醫藥箱,找到以後緊抱在懷裏,蹣跚著往隔壁的別墅跑。杜九已經把髒衣服都脫了,隻穿著內褲坐在藤椅裏,身上沒什麽嚴重的傷口,除了小腿那一道翻卷的皮肉,是被車窗的玻璃給劃出來的。刑家寶放下醫藥箱,半跪在地上,捧起他那條鮮血淋漓的腳說:“九爺,還是去醫院吧,傷口太深了,得打破傷風針,傷口也要縫針才行。”杜九不吭聲,半垂著眼簾看他。刑家寶回避他的目光,一顆心砰砰地狂跳個不停,抖著手打開藥箱,埋頭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做完這些,他去浴室把手上的血洗幹淨,順便洗了洗臉,看到鏡子裏那張青白枯瘦的麵容,自個都不忍直視。隨後,刑家寶無地自容地低下頭去,顯然是有些惶恐了。杜九身體後仰靠在藤椅上,手裏握住短刀,嘴上叼著煙,那徐徐騰升的青藍色煙霧裏,讓刑家寶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他走過去,又屈膝跪在了地上,把臉貼在杜九的胸膛,什麽都不說,默默流淚。杜九也沒什麽好說的,他的胸膛裏是空的,心栓在了刑耀祖身上,刑家寶流再多的淚水也填不滿。兩人就那麽靜靜的,貌離神合的粘到了天亮,杜九閉上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你走吧。”“我可以照顧你,讓我留下來。”刑家寶哀求。“走,我不需要你照顧。”聽他話裏一點回轉的餘地也沒有,刑家寶急了,雙手緊抓住他的胳膊:“是,你不需要……你不需要!所以想走就走,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呢?到底有沒有?”杜九站起來,拎小雞似的提起刑家寶,開門,把他扔了出去。刑耀祖身陷險境生死未仆,他實在沒心情和這家夥糾纏,杜九把資料用膠袋封好,埋在了後院的枇杷樹下麵。他洗了澡,無視那一陣陣歇斯底裏的敲門聲,攀上了三樓睡覺。他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和養足精神。刑家寶越來越不安,他兩天沒見到杜九,也沒見到他哥回來,心知肯定是出事了。可是杜九把大門鎖上不知道在折騰什麽,刑家寶一如往常的在門前蹲點,有什麽風吹草動都會驚得一震,像個神經衰弱的傻子。杜九打開門,又看到了刑家寶戰戰兢兢的模樣,冷下臉來:“滾開。”刑家寶不敢抬頭看他,挪了挪屁股,默默地坐到一邊去。杜九拿他沒轍,趕不走也打不走,臭不要臉的,看著就心煩。刑家寶也知道杜九不待見自己,所以縮起脖子弓起腰,裝起鴕鳥來。兩人無聲地僵持了片刻,刑家寶先敗下陣來。“我不走,我還能走到哪裏去?你嫌棄我就當沒看到我好了,反正我也礙不著你什麽事。”刑家寶吸了吸鼻子,抱住雙腿把臉埋進膝蓋裏,低聲說:“我知道自己很賤……”“起來。”杜九用腳尖踢了踢他,掉頭走向後院,指著枇杷樹說:“看到那棵樹了嗎?樹根下麵埋有重要的東西,除非是確定我和你大哥都死了,否則你不要挖出來。”杜九說罷,轉身邁上二摟。刑家寶追在他屁股後麵不停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娘娘腔人呢?你告訴我啊,什麽你和我大哥都死了,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快說啊,九爺,你要急死我了!”杜九閉口不語,他不想讓刑家寶牽扯到這件事裏麵來,弄不好他和刑耀祖都會搭進去,因為仇良不會放過任何接觸過資料的人。可是杜九又無法時刻把資料帶在身上,無論如何,他必須留條後路。刑家寶急瘋了,斷言:“九爺,你要不說清楚,我現在就去把東西挖出來!”杜九臉色一沉:“你為什麽就那麽不懂事!”刑家寶身體震了震,意識到事情肯定很嚴重,於是不敢再吱聲了。他默默看著杜九把腳上的傷口綁緊,換上緊身的衣服,套上皮靴,將他哥的短刀別在後腰帶,然後從架上拿下了一把褐色的長刀。“聽著。”杜九抓住了刑家寶的肩膀,看進他眼裏,認真地說:“我現在要去救你哥,你不要跟來,也不要留在這裏,我不指望你能幫到什麽,但別給我添亂,行不行?”“九爺,我……”“噓,不要隨便去挖後院裏的東西,聽話,嗯?”杜九拍了拍他蒼白的臉蛋。刑家寶心口一陣抽痛,眼眶便濕了,杜九到底有多久沒這麽好聲好氣對他說過話,他都不記得了。刑家寶揉了揉鼻子,很想抱一抱這個男人,把他勒進自己的血肉裏,可是杜九卻已經幹脆利落地抬腳離去。他站在窗邊,目送杜九挺拔背影漸行漸遠,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自從被逐出家門以後,刑家寶看盡了人情冷暖,但隻有杜九始終都沒改變過,當初也是這麽義無反顧的,為了他赴湯蹈火。刑家寶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即使他的能力有限,也比傻等著要強。再次見到仇良,是在魅夜的西餐廳裏,杜九等了將近一個小時,他才珊珊來遲。仇良叫人開了支紅酒,和顏悅色地問:“來一杯?”杜九搖頭,開門見山地說:“你要的東西在我手裏,我要的人呢?”“死了,被夾得沒了人形,從車裏拖出來就已經沒氣了。”仇良托著下巴,饒有趣味的欣賞杜九難看到極點的臉色,過了好一會以後,笑眯眯地說:“騙你的,他要真死了我可就麻煩了,你說是嗎?”杜九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似的忽高忽低,冒了一手的冷汗。他定了定心神,繼續和仇良談判:“我要先見到人,否則一切免談。”仇良邊飲酒邊自說自話:“我還以為你有多沉得住氣,才兩天就自己找上門來了,那個人對你而言這麽重要?你們是什麽關係呢?情人?你那麽快就變心了嗎?還記得上次監獄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