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盡力穩住氣息,控製動作,偏偏又如膠似膝的糾纏著,越壓抑反而越難耐。站在長廊交談的兩個人終於前後腳離開了,這短短的三五分鍾,漫長得像春夏秋冬已輪回了一遍,最後,所有的激情被凍結在嚴冬裏。“我們就當扯平了,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杜九推開了他,躍下橫梁。刑耀祖也躍回地麵,盯著他背影的眼睛像帶著鉤子,深深的怨毒,恨不得刺破皮囊,把杜九的心肝勾出來,緊攥在手掌裏不放。長廊的盡頭別有洞天,是一個有著圓形穹頂的傳教場所,他們先前看到的黑紅色圖案,在高高掛起的白布簾上旋轉著。一束亮眼的白光直射講台,其餘的地方沒有燈光,數十個白衣人席地盤腿而坐,交疊雙手捧著一盞燭火,氣氛肅穆而莊嚴。杜九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也壓根不知道何為宗教,所以他隱身在暗處,看到這些人虔誠的靜坐禱告,覺得相當納悶。刑耀祖則拿出帶有攝像功能的手機,連續拍下了好些照片。“喂,你們是什麽人?”有教徒發現了他們。杜九衝上去捂住他的嘴巴,用膝蓋重重撞擊腹部,那人兩眼一翻痛昏過去。可是來不及了,他們已經驚動了在傳教場裏靜坐的人,刑耀祖目光一凜,踢掉腳上的高跟鞋說:“走!”他們沿著原路往回跑。衝上旋轉樓梯,摁下按鈕打開偽裝成酒櫃的暗門。上麵一層的保安已接到通知了,正陸陸續續的趕來攔截,杜九沒有拔刀,赤手空拳地應付敵人。刑耀祖反手鎖住從後方偷襲自己的保安,將人往地上摔,然後拽上杜九,往擁擠的舞池裏跑。兩人配合無間的製造混亂以後,聯手打倒守在玻璃門的四個保安,衝出了魅夜的大門。杜九聽到“嗖”地一聲,有弩箭從大宅的天台射下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杜九索性也不防了,隻管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跑。可是沒想到刑耀祖突然從側麵撞開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弩箭,杜九反應過來馬上抱住他往地上一滾,避開了又一波的暗箭。刑耀祖悍勇,即使一尺長的弩箭大半支沒入胸腔,也絲毫沒有拖杜九的後腿,揪住一名保安的頭發,用他的腦袋砸碎了車窗,然後抓緊框邊躍進車廂裏。杜九解決掉兩個保安之後,也緊跟著上了車。刑耀祖利落地打著方向盤,狠踩油門,硬是撞斷了停車場門口的電動杆。天下起了雨來,車子抄小道往s城開,泥濘的爛尾路坑坑窪窪,一陣一陣的顛簸中,杜九的一顆心髒也在陣陣劇烈的震蕩跳動。“你沒事吧?”杜九第三次問出同樣的話。刑耀祖依舊不吭聲,用力握緊方向盤,寬鬆的鬥篷衣上有個小洞和幾點血漬。見到他這樣杜九更難以安心了,胸口悶得像缺氧。刑家兩兄弟性格南轅北轍,小的那個,割破手指頭都能叫得跟要掉腦袋似的,大的那個,除非腦袋真的掉了否則死撐到底,等他真的撐不住,估計也就離死不遠了。“讓我看看。”杜九不管他應不應,小心翼翼地去掀他的衣服。刑耀祖冷冷地說:“沒事。”他不僅聲音冷,連人看上去都是冷的,臉上唇上沒有一絲血色,像被冷藏在太平間裏的遺體。杜九探進他的衣服裏,摸到了一手的粘膩濃漿,那麽冷的一個人,血卻滾燙得灼手。“把車停下,別開了!”杜九不能去動方向盤,就穿過後頸抱住他的頭,手指在他的發間摩挲,嘴唇就貼在他的耳朵上,聲音不大卻堅定:“聽話,把車停下來,別開了,我會帶你回去的。”刑耀祖知道杜九不會開車,所以沒想過要把車停下來,他不是在冒險,而是認為自己做得到,最起碼的,能把車開出小道上了公路。他的字典裏沒有不行兩個字,他能做到,也必須做得。可是杜九的聲音讓他動搖了,踩油門的腳漸漸放鬆力道,可是繃在心裏的那根弦也鬆了,疼痛趁虛而入。隻是微微的一晃神,車輪子打滑,撞上了小道兩旁林立的百年鬆樹,草木枯枝斷裂的聲音和車窗玻璃碎裂的聲音重疊。天翻地覆!第四十章:入戲(下)黑色的越野車撞上樹幹,然後翻了個四腳朝天。當時車速太快,而撞上的百年老鬆樹又太粗壯,碰撞產生的巨響震得五張六腑都移位了,玻璃渣子掉了一地,車頭嚴重變形,連防護欄都被撞得飛脫開去。車身翻轉以後,輪子仍在飛快的轉動著,濃濃的汽油味和鬆木的氣味充斥鼻腔……事故發生的前一秒,刑耀祖就感覺到疼痛了,身體被兩條鋼筋般的手臂箍得死死的,勒得他幾乎窒息。車頭撞上樹幹時他眼前發黑,有股溫熱的液體噴了一臉,接著,失去了意識。杜九把刑耀祖護在懷裏,蠻橫的衝力讓他撞上厚實的擋風玻璃,玻璃裂了,他的右邊肩胛骨也裂了,脫口就噴出血來。隔了好一會,杜九發現自己還能動,就抹了一把嘴巴,確定刑耀祖隻是昏迷以後,艱難地爬出了車廂。刑耀祖醒來的時候,正趴在男人結實的後背上,天很黑,正紛紛揚揚的下著小雨,男人的頭發都濕透了,沾到他的側臉上。盡管前路坑窪不平,但男人走得很穩,托住他身體的手不鬆不緊,刑耀祖摟住男人的脖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嚐試依賴他人。“我聽到了汽車的聲音,應該快到公路了。”杜九說。刑耀祖嗯了一聲,弩箭仍插在胸腔裏,他已經感覺不到痛了,隻是有點兒冷。過了一會兒,杜九又說:“以後別再逞強了。”刑耀祖喉結動了動,在這樣一個冷清的夜晚,放縱回憶流轉:“我和刑家寶同父異母,父親和母親是政治婚姻,生下我以後,母親就到日本定居了,從來沒有回來過……”所以他的父親,還有刑家寶母子倆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夫妻間恩愛有加,父子間打打鬧鬧。而刑耀祖的身份隻是長子,刑家的繼承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意義。父親不像父親,母親素未謀麵,獨自一個人在半山老宅裏埋頭苦學,一年複一年。他是為了繼承刑家才會來到這個世上,也隻為了刑家而活,所以他必須優秀,必須強大,必須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做到了極致。若不然……他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越獄時,杜九也是這樣背著刑家寶,他在後頭跟了一路,分不清是羨慕或是嫉妒。“你已經足夠優秀了,不需要逞強來證明些什麽。”刑耀祖把臉埋進他的後頸,靜靜無聲,我隻想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你傾心的人。走上高速公路以後,杜九攔下了一輛車。車主是個熱心的老爺子,聽說他們發生了車禍,義不容辭的出手相助。杜九把刑耀祖安放到後座上,讓他平躺著,褪下了他的衣服。弩箭刺得太深了,所以血一直停不住,杜九不敢貿然拔箭,就半抱住刑耀祖,讓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捂住汩汩冒血的傷口。感受到他的體溫越來越低,杜九撫摸他的臉,又用指腹按壓他的太陽穴,讓刑耀祖保持清醒:“千萬別睡著,再撐多一會,很快就到醫院了。”刑耀祖合上眼睛,再緩緩張開,淺淺地笑了一下。杜九不忍心別開眼,又不忍心看他,心裏憋得難受,索性就捂住了他的眼睛。刑耀祖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冷一熱,默默交握。“你們是夫妻吧?感情真好。”開車的老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