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獻恢複容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單手騰空畫了一個圓圈,那圈的邊緣像沙土一般細細流淌著,十分神奇,而那圈中好似一麵鏡子。


    她對著這麵鏡子左看看右看看,甚至還撥開火紅的衣袖,自我檢查著,直到確認自己的身上再無異樣,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猶如一位明媚少女般的姿態。


    過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投向我們倆。


    “避水珠認主,本仙在這等你果然沒錯。”子獻洋洋自得的說道,說著便準備抬腳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顧星燦連忙伸手攔住她的去路,嚴肅道:“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你會知道要在這裏等我們?之前那些‘紅白撞煞’也是你安排的嗎?裕兒目前的情況,你有什麽辦法可解嗎?”


    “嗬嗬,你求人,是不是應該有個求人的態度呢?”子獻嫌棄的上下打量著顧星燦。


    “子獻姐姐,你就發發善心告訴我吧,我現在這樣不人不鬼的,實在是……”我連忙低頭伏小的諂媚道。


    子獻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也不含糊,直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你!”顧星燦氣的話都噎在嗓子眼,我忙拉住他,搖了搖頭。我們好歹在她地盤上,再怎麽樣也得忍一忍。


    “紅白撞煞的確是本仙安排的,本想直接把你綁了來,省了許多麻煩事。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呢,便隻能引你來此地一敘了。”說罷,她瞪了一眼顧星燦。


    子獻頓了頓,神情嚴肅道:“當年的確是你放了我一馬,這點是非曲直,本仙還是明白的。不過你的身體,有了避水珠應該會舒服很多,它是你的口銜珠,你們本就是一體的。”


    “你之前說,那張換弟在‘鎖龍廟’與你供奉香火,你為何會在鎖龍廟裏?鎖龍廟裏的那蛇屍又是怎麽回事?”顧星燦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子獻開始左右踱步,思考了不久便擺擺手,示意我們上前。


    “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那蛇屍就是那蛟神渡劫成功後留下的肉身,而我來到此處需有個安生之所,受一些香火也會使我的神力恢複一些。那張換弟在廟中祈求我——如果有來世,希望不要做張家的女兒。”


    我看到子獻的臉上出現一縷落寞的神情,我突然想到顧星燦提過子獻自己的故事。女魃子獻也是為了父親付出了一切,才耗盡神力,卻再也回不去神位,隻能流離失所,在外漂泊。她一定也是感受到了張換弟與自己的相似之處,才會出手相幫。


    “我猜,你們一定還想問那井裏為何會冒血對吧?”


    “那鎖龍井你們也見識過了,那蛟神渡劫是有高人在背後幫忙的,不惜將蛇屍封在井裏,以坤卦助運。”


    “而五十年前恰逢陣破時,我來到此地,那時的蛟神運勢漸衰,村裏來了一頗有道行的術士,指點村民繼續供奉,這才保住了蛇屍不腐。”


    “而五十年後的今天,之所以井口冒血,是因為蛇屍感受到了自己的主人,那蛇屍早已有了靈性。”


    “主人?”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白鱗。


    “那主人自然不是你,別想多了。”子獻擺擺手瞥了我一眼。


    “那蛇屍主人是誰?”顧星燦好奇道。


    子獻卻閉口不答,假裝沒聽到。


    “那換個問題,鎖根大叔廚房裏的屍塊又是……?” 顧星燦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問道。


    子獻凝視著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就是張換弟的女兒,本仙不是說了嗎?今生越慘,來世越富。”


    “那夜我在你們那用餐呢,當晚就想‘釣’你出來,所以出手讓你周圍那一老一小安靜些,想把你綁了讓你立刻取珠。”


    “那你為什麽那晚還要放我走?”我疑惑道。


    子獻像看傻子一樣看我:“我靠近你時,便發現你那時還未生鱗,怎能取出避水珠來?”


    我還是不太理解,她耐心的複述了一遍,看我還是不懂,便作罷不提此事。


    顧星燦見沒有其他要問的問題,便看向我,示意我還有沒有要問的。


    我問了一個從剛剛就憋著的問題:“當年,是誰要我來殺你?”


    子獻愣住了,久久的沉默,她仿佛提到這個人都會眼眶發紅。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對我說:“這個人,不僅與我有深仇大恨,與你,更是不共戴天。”


    言盡於此,多說無益。


    我們沉默了一會,子獻主動說道:“天亮後,本仙幫換弟辦完承諾的事,村民也就不會多為難你們。你們早些離開此地啟程吧,未來有緣再見了。”


    “你還會在此逗留嗎?此地因為你,大旱已久……”顧星燦不近人情的說道。


    “你還真是喝水趕走挖井人,本仙在此耗費心神搭建幻境與你們解惑,這就要趕人走了?”子獻立刻嗆了顧星燦一句。


    顧星燦自知是唐突了,道了聲道歉。


    子獻反而對我說:“當然本仙辦完事也要走,回赤水之北去。”


    我用力點點頭,既然前世我救了她,想必她也不是什麽壞人,對她道聲:“一路順風。”


    子獻隨即雙手結印,畫麵很快向周圍退去,我又一次回到無盡的黑暗中。


    回到肉身中我發現還在顧星燦懷裏,他依舊保持著懷抱我蹲在房梁上的動作。


    顧星燦晃晃悠悠站起身來,環視一周,發現過了那麽久,天色還是黑的很,好像幻境中的時間過的相當慢。


    他將瓦片複原後,背著我幾個來回跳躍,便回到了我們的廂房之中。


    將我放在榻上後,他在我耳邊囑咐道:“裕兒,你休息吧,今夜太累了,我明日一早再來找你。”


    我順從的點點頭,突然,我感到他在我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吻,溫柔的對我說道:“好夢。”便迅速離開。


    我的臉瞬間燙的很,心中好似也有些接受了他對我的心意。


    帶著複雜的情愫,這一晚睡的很熟。


    第二日一早,果然是顧星燦將我喚醒的,醒來時我驚喜的發現唐嬤嬤與司琴也已醒來,她倆靠著通鋪牆邊,虛弱的喝著粥。


    我示意她們不用多言,先好生休息。


    之前發生的事,顧星燦已與她們三言兩語解釋了,道是她們被鄉下毒蟲蟄了,昏迷了兩日,避免她們再受到驚嚇。


    在顧星燦的幫助下洗漱完畢後,我們一齊走向前廳。老張、鎖根大叔和根嬸都已經在用早飯。


    我倆一出現,他們三人目光齊齊鎖定在我們身上,顧星燦咳嗽了一聲說道:“今日下午,兩樁殺人案便可了結。”


    根嬸和鎖根大叔急忙站了起來,問道:“真的?”


    “必不是假的。” 顧星燦坐下用起了飯食。


    “那,凶手是誰?” 根嬸又問道。


    “下午便知。”


    說完這句話,無論根嬸怎麽詢問,顧星燦都不發一言。用完早飯,我跟顧星燦一道出門去。


    他走在我身前,這熟悉的氣息,我知道這是通往換弟家的路。


    還沒到換弟家,就見到前方聚著好多鄉裏鄉親,詢問便知。


    這死去的梁子他爹在外麵還和個小寡婦相好,小寡婦繼承了一筆錢財,便大著肚子上門要求梁子爹跟她去鎮上過日子。


    梁子他爹二話不說便收拾東西準備跟小寡婦離去,可憐梁子母親朱大美,哭求著,拉著梁子他爹的褲腳,被拖行在地上好長一段路。


    最後梁子他爹見踹了好幾腳都沒把她踹放手,直接把褲子脫了,也要跟小寡婦走。村裏人都出來看熱鬧。


    “畜生不如。” 顧星燦呸道。


    “梁子他爹,梁子屍骨未寒,你真的要走嗎?” 朱大美紅著眼睛瞪著梁子爹的背影,梁子爹愣了一下,沒有回頭,快步跟著小寡婦跑遠了。


    “張換弟”伸手扶起母親,半攙扶半拖著把她帶回了家。


    顧星燦輕車熟路抱著我翻過換弟家的矮牆,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隻見“張換弟”給母親倒了一杯水,母親直接將水杯狠狠一推,一耳光扇在“她”臉上,啐道:“我生了你就沒一天過得好日子!”


    “若你是個兒子,一切都會安安穩穩!可你偏偏是個賠錢貨!偏偏,你還勾的你爹神魂顛倒!你怎麽現在勾不住他了!他現在跑外麵去勾了!都怪你出嫁了呀!我的命怎麽那麽苦?!” 朱大美哭天搶地的抱怨著。


    顧星燦的拳頭攥的咯咯作響,我也氣的夠嗆。


    “張換弟”聽完也不生氣,看不出絲毫情緒,問道:“你是不是很後悔生我?”


    “如果我知道你不是個帶把的,我一定捂死你!” 她母親還不依不饒的詛咒著。


    底下沉默了良久,“張換弟”突然扔了一樣東西在桌上。


    “你這是做什麽?”朱大美愣了一下。


    “張換弟”口齒伶俐的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誰殺了你的寶貝兒子嗎?我告訴你,是我。”


    “你兒子殺了我女兒,我殺了你兒子,很公平。看到這把小鋤刀了嗎?這就是以前你拿來打我下體的。一次次,羞辱和疼痛,我都忍了。最後,我用它剜了你兒子的肝。你說這是不是因果報應呢?”


    “你,你說什麽?” 朱大美顫顫巍巍站起來,看著眼前的“張換弟”,像不認識一樣。


    “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訴你,爹外麵的小寡婦是我給他找的,其實是花樓裏的暗娼,肚子裏的種也不是爹的,爹早就得了花柳病,而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你,你實在太惡毒了!我當年就該殺了你!”朱大美說著抓起小鋤刀便刺向“張換弟”。


    “張換弟”一個閃身躲過,嬌媚的一笑,“娘,你老了,兒子女兒丈夫都沒了,你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朱大美還是毫無章法的攻擊著“張換弟”,口中魔怔道:“我讓你死,讓你死!”


    “喔?讓我死?那你看看這是誰?”“張換弟”左手一指,居然出現了死者梁子的身影!


    “梁子!” 朱大美愣住了,小鋤刀一扔就想衝過去抱他。


    隻見死者梁子腰間血液直流,麵目猙獰惡狠狠看著母親,抬手便想掐死她,嘴裏罵到:“都是你生的賠錢貨害死了我,你就是個賤人!都是你的錯!為什麽你是我娘!你為什麽不去死!”


    可他的靈魂穿透了母親的肉身,隻能惡狠狠的辱罵。


    朱大美聞言,停了下來,眼淚直斷了線,搖著頭:“兒啊,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張換弟”右手一璿,梁子便瞬間消失了。朱大美見到這一切,直直跪在地上,和她兒子一樣,活生生被嚇斷了氣了。


    此時的張換弟眼神慢慢恢複往日的怯懦與溫柔,跪在地上,哭泣著撫摸著母親的臉龐:“娘,若有來世,我們不要再做母女,我不想再做張家的女兒了。”


    “時間到了。” 子獻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一身紅衣耀眼奪目,她所站之處散發出炙熱溫度,地麵下陷形成流沙。她便懸於流沙之上。


    “謝謝你。”張換弟眼含熱淚,誠懇的感謝著,邊說著舉起小鋤刀毫不猶豫插向自己的脖頸處,鮮血瞬間噴了一地。


    金燦燦的陽光裏,張換弟見到了自己的女兒阿妹,阿妹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裙,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跑上前來挽住換弟,倆人相視一笑,攜手向子獻鞠了一躬,慢慢身形淡化,消失不見。下一世,她們一定有一個好的未來。


    此時顧星燦抱著我越下牆頭,子獻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換弟在墳地已經挖好了坑,將她和母親葬在那裏。”


    我點點頭應了一聲。


    子獻又接著說:“還有最後一件你們會感興趣的事。”


    說著,雙手合十,掐了一個手訣,騰空畫了一個圈,形成了一個透明泡泡。我們便站在透明泡泡裏。


    “此為流沙結界,更方便行事。”說著她單手拎著死者梁子,直接扔在地上。


    “把你跟我說的,再說一次。”


    死者梁子看到子獻像老鼠見了貓,抖抖索索說道:“我娘說她和爹剛成親那會碰到個人,這人說把一樣東西埋在我們家床下,就給一兩銀子。這是富貴人家祈福用的,看我爹娘是有福之人,所以問他們借福祈福。”


    “我看了,張家八字均屬水。” 子獻擰著眉道。


    顧星燦單手飛速點算著什麽,脫口而出:“水雷屯卦!水劫與雷劫均是此蛟神的劫難,此地處東方,東屬木。水又生木。這家人的運勢被借光了,借的目的是……” 顧星燦說到一半沉默了。


    “為了借水運增強雷霆劫,這是要那蛟神死。”子獻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還漏了一點,本仙也在廟中。此地水木相生,難怪多年來本仙拔鱗後迅速又長出來,根本拔不完,這也是衝著本仙來的!”


    周圍的空氣溫度直線升高,是人是鬼都扛不住如此熱浪,能直觀的感受到子獻的憤怒。


    “繼續說!那東西是什麽,給你娘的人長什麽樣子。” 子獻冰冷的命令道。


    死者梁子聞言,渾身抖三抖:“是一塊雷擊木。我娘說不記得長相了,反正是個男的戴了頂鬥笠,看不清樣貌,是一個暴雨天來的。”


    子獻擺擺手,瞬間在死者梁子身邊出現了牛頭馬麵。瞬間陰氣十足,冷的我不禁抱著雙臂。顧星燦也緊緊的擁著我。


    而隨著一圈圈鎖鏈套上梁子的脖子和身體,他驚恐萬分,尖叫道:“你不是說隻要我配合,就不會送我下地府嗎!你個娘們你特麽騙我!”


    子獻人狠話不多,轉身對著他張開手掌,一團炙熱的火焰將他從頭燒到尾。梁子被燒的都看不出人形,他慘叫淒厲的我汗毛都豎起來。隨著喊叫聲漸漸離去,我知道,地府已將他收了魂帶走了。


    “此人我會多加留意,我們互通有無吧,讓我逮到這個人,我定要他魂飛魄散。” 子獻咬牙切齒道,說完便原地消失,此地的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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