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嫂沒有跟著林大哥進城,但是她把自己兒子和妯娌的兒子送過來了,倆人以後就在城裏念書了。


    吃在妹妹和妹夫家,但是都是帶了口糧來的,住就在林大哥的租房裏,有婆婆照顧著,她們也放心。


    她就和妯娌兩個人忙活倒買倒賣的事情,根本沒空關心丈夫和兒子的事情。


    隨著手裏的錢越來越多,她們不到該拿貨的時候,根本想不起來丈夫和兒子。


    而嚴齊,因為妻子娘家給他買了一輛自行車的緣故,周圍人原本同情的目光已經變成羨慕嫉妒的目光。


    這小子,命真好啊。


    1968年初。


    梅薔花牽著膝蓋高的小崽子,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慢悠悠地從供銷社往回走。


    時不時地還要應付他嘴裏冒出來的稀奇古怪的問題,再過一會,說不定還得單手抱著他走回去。


    剛想完,身邊的小崽子就停下了腳步。


    梅薔花低頭望去,正好看到他伸著小短手抬頭看著自己,黑亮的大眼睛裏全是渴望,這是要自己抱著他走的意思。


    梅薔花哼笑一聲,才不慣著他呢。


    拉著他就往邊上的牆角靠去,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


    這才走多久就想要抱,不行。


    “爸,不回去嗎?”小崽子眨巴著眼睛問。


    “走回去。”


    聽到這話,小崽子哼哼唧唧的撒嬌,不願意,擠進他懷裏,“抱。”


    梅薔花搖頭,“那我們在這等著,你媽見不著我們回去,會來找我們的。”到時候小崽子的屁股必定會挨上一巴掌。


    說到他媽來找,小崽子不由地伸手捂住小屁股,把頭埋進他爸的胸膛,再次哼哼唧唧的撒嬌,“回,回去嘛。”


    梅薔花伸手摟住他,“走回去。”


    小崽子歎了一口氣,像是拿他沒辦法,放下捂住屁股的小手,去牽扯他爸的手,想要把爸爸拉起來,然後回家。


    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知道,回家晚了,媽媽不會打爸爸,但是絕對會收拾他。


    “回家o(╥﹏╥)o”


    梅薔花笑出聲,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牽著他往回走。


    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


    “你們父子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林曉雙手叉腰,堵在門口,生氣的看著這父子倆,一家人都等著他們吃飯呢,還在外麵耽誤時間。


    父子倆露出同款討好的表情。


    “兒子不想回家。”


    “幫,爸爸,提東西……”小崽子的小手舉起快到家門口時,從爸爸手裏硬搶過來要自己提著的東西,露出討好的笑容。


    父子倆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對視一眼。


    小兔崽子!


    壞爸爸!


    林曉氣笑了,彎腰搶過兒子手裏的東西,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快去洗手,吃飯了。”


    起身時瞪了兒子他爸一眼,“你也是,趕緊的。”


    不敢多嘴,父子倆乖乖去洗手,接著坐到了飯桌邊上。


    飯桌邊上已經坐滿了人,林母,林大哥,林二哥,還有兩個大侄子,就等著他們父子倆回來吃飯呢。


    飯桌上,林二哥開口說道:“最近外麵鬧的很嚴重,亂的很,我們要不要停一下?”說的是他們倒買倒賣的事情。


    雖然賺錢很快樂,但還是家人和小命重要。


    梅薔花點點頭,“不但要停,還要把尾擦幹淨,未來幾年最好都不要去碰了。”


    “這麽久啊?”林二哥又有些不願意了,如果不能出去跑,那不就是說自己要一直下地幹活了?


    林母說:“你妹夫說的對,他知道的消息比你們多,都聽他的,反正這麽多年也賺了不少錢了,別貪心,把事情都處理幹淨了,把心收一收,大隊的人也不是沒有察覺的。”


    林曉也跟著勸道:“二哥,你明天回去的時候可要老老實實的和嫂子們說清楚,不然真出了事情,後悔都來不及了。”


    林母想了想,又說,“等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怕你這腦子記不清或者忘記了。”


    說完轉頭問嚴齊,“你這還有沒有什麽其他地方要交代的?”


    梅薔花說:“您和嫂子們說,這事不能做了,嫂子們會清楚的。”兩個嫂子都是腦子清醒的人,知道該怎麽做。


    而且林大嫂和林二嫂可不得了,自個發展了下線,定時從自己這裏拿貨,回去的路上就轉手拋了出去,都不用留在手裏過一夜,這也是平寧大隊的人雖然懷疑林家倒買倒賣,但是找不到證據的原因之一。


    要是時代允許,這倆人絕對能在商業界有一席之地,指不定以後還得靠她們兩個帶飛呢。


    林母聽到這話,忍不住一笑,她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生了一個女兒,和給兒子娶回了兩個不得了的媳婦。


    “行,我記住了。”


    說完這事,梅薔花歎了一口氣,“還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我呢,說不定我也得下地幹活。”早知道那幾封信會扯出敵特的問題……嗐,還是會舉報的。


    這話一出,其他人就想到了羅月紅的事。


    那件事的真實情況雖然並沒有完全公布出來,但是和她一起的老太們全家都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了,想來也不是什麽小事。


    這麽多年,雖然雙方都沒有再見過麵,但是林大哥和嚴齊在一個廠子上班,自然也聽到過羅月紅的事情。


    這些年,她似乎沉默了不少,和嚴齊保持著距離,互不打擾。


    雖然有些不忍,但他們還是沒有勸嚴齊把羅月紅接回家裏來,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改好了,再說了,嚴齊自己都沒有接回羅月紅一起過的心思,他們操什麽心。


    林曉遲疑的說:“不會吧,不是說媽是受害者嗎?”而且這些年,除了丈夫,其他人都沒和婆婆來往過,就連她兒子都沒被丈夫帶去看過他奶奶,婆婆知不知道她還有個孫子還不一定呢,應該不會牽連到他們吧?


    梅薔花說:“眼紅的人不少,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惡意捅刀。”他現在已經不在車間裏幹活,而是換到了保衛科,負責廠裏物資和人員的安全,工資相應的也加了一些,現在有四十三塊五。


    說到這個,梅薔花自己也覺著離譜,因為他不是憑武力進去的,而且憑著著越來越大的力氣,無意中被視察的領導看見,軋鋼廠的領導覺著去保衛科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而保衛科相對於車間拉鋼來說,不知道輕鬆多少。


    至於人身安全問題,不是他吹,如果不拿熱武器,一般人還真拿他沒辦法。


    再說了,這年頭,一人犯錯,基本就會牽連全家抬不起頭,很少有人會冒著這個危險偷竊或者犯罪。


    所以他這幾年日子過得實在輕鬆。


    他過得好了,自然就有人眼紅。


    特別是那些以前在孤兒寡母麵前很有優越感的人,和那些看不起嚴齊的人,見嚴齊現在過得比他們好,心裏總有些不舒服。


    這段時間,他總能聽到以前車間的工友們陰陽怪氣的詢問羅月紅的事,問自己是不是不管她了,想往他頭上安一個不孝順的名頭,因為除了這個,他們還真抓不但嚴齊其他把柄。


    羅月紅去了街道辦邊上住以後,他每次過去給贍養費的時候都是當著街道辦辦事員的麵給。


    他的工資和福利都是透明的,一份工資分三份,該給羅月紅的那份絕對不少。


    時不時提點東西過去,還總要在辦事員的眼皮子底下轉一圈才行。


    所以在領導的眼裏,不孝順的帽子怎麽也扣不到他頭上來,這就夠了,至於其他人,真不重要。


    林曉覺得也是,之前和鄰居相處的不錯,可是隨著自家越來越好,閑言碎語和陰陽怪氣的話也多了不少,相處起來也多了很多摩擦。


    特別是年輕的小媳婦,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是夾槍帶棒的,總拿她媽跟著女婿過的事情說事,煩人的很。


    她問:“那怎麽辦?”


    梅薔花笑了笑,“最壞的打算就是去邊遠的地方種地唄,不過你放心,我會先安頓好你們母子的。”


    林曉有些生氣,“你覺得我們母子會拋下你一個人過?!”


    梅薔花:“……沒有,我就這麽一說,你放心,我絕對不給別人捅刀的機會。”


    林母怕這個話題影響夫妻倆的感情,趕緊轉移話題,說:“隔壁那家的老頭,把工作讓給大兒子以後,有事沒事就往我們院子裏探頭,也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麽壞心眼。”


    梅薔花接過小崽子遞過來的碗和勺子,把他摟進懷裏,舀上滿滿一勺子飯菜,塞進他嘴裏,趁他沒空鬧自己,說道:“他們家熱鬧的很,孩子多,還都年紀大了,沒有工作的話,以後說不好以後就得下鄉建設去。”


    知識青年下鄉建設的事已經開始很多年了,所以林曉他們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林大哥和林二哥一愣,“這樣的事情以後多嗎?”


    梅薔花點頭,“肯定的,這也是我之前讓你們考慮清楚再把這兩個侄子的戶口轉到城市裏來的原因。”


    這兩個小家夥現在已經十三歲了,這個年紀,有了城市戶口,要是找不到工作的,十有八九得下鄉。


    “當然,到了年紀,能給他們哥倆在城裏找到一份工作的話,就不用下鄉,再不然,就是你們和嫂子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說不定也可以不用下鄉。”


    找工作的事情不好辦,這麽幾年過去了,林家就隻有林大哥一個人進了廠子。


    至於以後不生孩子……


    林大哥和林二哥心裏還是想著多要幾個孩子的。


    林母也有些猶豫,子孫滿堂是每個老人的心願。


    要不是當初鬧饑荒,家裏不敢要孩子,怕養不活,饑荒結束之後,女兒出嫁,家裏又有了賺錢的路子,兩個媳婦不願意生孩子耽誤賺錢,說不定自己這會已經多出幾個孫子孫女了。


    林曉問:“你不願意給承安添個弟弟妹妹是不是有這考慮?”


    她看向丈夫懷裏乖乖吃飯的兒子,有些羨慕嫉妒嚴齊,明明是自己一天到晚的帶著兒子,可是他最親近的人還是他爸,他爸總是弄哭他也沒辦法讓他長記性。


    梅薔花:“……一個孩子就夠了,孩子多了你辛苦,培養孩子的花銷也大。”有心無力啊我。


    林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培養他什麽了,整天弄哭了又不哄。”


    氣死人了,這個不長記性的小家夥!


    她伸手點了點兒子的小腦袋瓜,然後見兒子傻嘿嘿的朝自己笑著,氣又一下消了下去。


    她突然就理解了小時候,她娘經常在她和哥哥們調皮搗蛋的時候罵的那句:我真是欠了你們兄妹的,是什麽意思了。


    是無可奈何,打又不舍得打,罵又不舍得罵。


    小崽子嚴承安以為媽媽在和自己玩遊戲,笑哈哈把頭埋進他爸的胸口。


    梅薔花趕緊伸手把他拉開,果然,胸口的衣服上全是油漬。


    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臭小子,你要給爸爸洗衣服才行。”


    林大哥和林二哥見嚴齊父子倆的互動有些羨慕,他們從來沒有和兒子這麽親昵過呢。


    於是倆人的目光看向還在吃飯的兄弟倆。


    兄弟倆接收到信號,直接拒絕。


    “爹,我們已經長大了,學不來這麽幼稚的行為。”


    “就是,早幹嘛去了。”


    他們也挺羨慕小表弟和爸爸關係這麽親近的,但是現在讓他們和爹這麽親近,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而且他們覺著,他們的老爹露出姑父對小表弟那樣親昵的表情,真的很嚇人,他們又沒姑父長得年輕好看。


    林大哥和林二哥遭到兒子拒絕貼貼,兄弟倆哼哼了兩聲,還是再和媳婦生一個女兒吧,女兒貼心。


    吃完飯,洗漱完。


    林大哥和林二哥各自拉著自己兒子走了。


    林母和林曉搬著凳子去外麵和鄰居聊天去了。


    剩下父子兩個人,坐在床上,眼對眼。


    梅薔花覺得這家夥有些太黏人了,和別的小孩不一樣,不會到處瘋跑,感覺他過於懂事了。


    她拿出一年級的課本,對著小崽子說:“來,從今天開始,爸爸教你認字。”


    小崽子眼睛都瞪圓了,滿臉拒絕,身體往後退,想要逃離爸爸的魔爪。


    但他哪裏跑得了,梅薔花順手一摟,就把他固定在了懷裏。


    你不學怎麽行,爸爸的跑車,還有二環的房都要靠你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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