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一處幹涸的平原上。


    身材魁梧的獄火魔神薩羅斯和直立巨狼模樣的幽影魔神涅諾斯站在一起。


    血界當中鼎鼎大名的兩名柱神,此時正仰頭看向天空。


    血界位於長生天裏。


    這裏的天空呈現緋紅色,有著一團團猶如眼球般的巨大漩渦。


    在平日裏,抬頭看向天空的時候,哪怕是強大如魔神,也會感到畏懼,像是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古老存在給盯上。


    而眼下這片地方,顯然是血界當中的一片特殊之所。


    這裏沒有緋紅色的天幕。


    而是猶如現世般,漆黑一片的天幕上,能看到無數燦爛星辰所組成的浩瀚長河。


    薩羅斯的一生都在不停的戰鬥和廝殺,很少平靜下來端詳這樣的畫麵。


    一時間他被閃爍的星辰所吸引,沉浸在那閃爍迷離的光輝當中。


    這時候……


    涅諾斯遙遠的聲音傳來。


    “你看到了什麽?”狼首人身的魔神問道。


    “我看到了閃爍的星光,在旋轉,很漂亮。”薩羅斯深吸一口氣,回答道。


    “然後呢?”涅諾斯又問。


    薩羅斯沒有回答,隻是轉過身來望向他。


    “你應該看到更多。”涅諾斯聲音沙啞的笑了一聲,說,“懸掛在遙遠天幕上的每一顆星辰,都意味著曾經一個閃爍的世界。無數的戰爭、苦難、生命和凋零……但現在它們都被溺死了,在長生天冰冷的洪流當中。”


    “……”薩羅斯雙手抱在胸前,問,“所以呢,這些事情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神話戰場馬上就要降臨,我們當中沒有人能夠阻攔魔龍。就算告訴了我這些事情,又能有什麽用呢?”


    “不!”


    涅諾斯搖了搖頭,說,“這件事情很重要,涉及到我們所需要的一線生機。”


    薩羅斯粗糲的眉頭蹙了起來,兩隻眼睛中閃爍著熔岩般的紅光。


    涅諾斯手裏拿著權杖,一邊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動,他蒼老疲憊的聲音也從黑色的兜帽下不急不緩的傳來:


    “長生天和現世,是一體兩麵的鏡子。但兩者之間絕非是相互隔絕,而是彼此不斷的對抗、依存、甚至是共生。就當下的情況而言,長生天中的力量在擴張,入侵現實,這力量之強足以熄滅天上的太陽,而我們或許能借助其中的一部分。”


    “借助……你是說原始血河?”薩羅斯臉上透著一股驚奇。


    涅諾斯停下腳步,回頭道,“哪怕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用來結束這場戰爭,也已經足夠了。”


    砰!


    薩羅斯心中還想再問。


    可這時候涅諾斯已經將自己的目光收回。


    他手中權杖的末端在地麵上用力一撞,隨即一圈血紅色的漣漪向外擴散。


    薩羅斯隻感覺一股熾熱勁風迎麵撲來,他下意識的抬手向上一擋。


    緊接著他便聽到浩瀚的水聲,一掛血色的長河從天而降,浩浩蕩蕩,衝刷著地麵的泥土,很快形成溝壑,然後再一步變寬、變深,最後化作開闊的河道奔流而去。


    河道兩側是衝擊形成的平原,被河水染成一抹詭異的血色。


    這股血色還在向外蔓延。


    眨眼間便掠過了薩羅斯和涅諾斯兩人所在的位置。


    涅諾斯隻感覺自己的兩腿像是陷入淤泥當中,他肩膀輕輕一晃,頓時從中掙脫出來。


    薩羅斯剛要詢問涅諾斯這樣做到底為何,然後便聽到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從河岸邊傳來。


    他微微蹙起的目光隨之望去,臉上頓時露出驚奇的神色。


    卻見到原本平整的河灘突然間向上隆起,很快一個個墳塚模樣的土包便向上冒了出來。


    緊接著墳塚輕輕顫動,上麵裂縫蔓延。


    而後一張血紅色的大手,便在濃煙當中猛的向上伸出。


    它用力向下一撐,墳塚頓時炸開。激蕩的灰塵和濃煙當中,一尊尊三米多高,身上披著血色戰甲,手持巨大兵器的武士便從中冒了出來。


    這些武士身上散發的氣質沉默而內斂。


    他們從誕生的墳塚中向外走出,而後排列在一起,頃刻間便化作一支軍容整齊的隊伍。


    薩羅斯常年領兵作戰,開疆拓土。可此刻亦是從海潮般的軍隊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他嘴角咧開,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容,感覺渾身鮮血像是沸騰一樣。


    躍躍欲試!


    “這些是……“薩羅斯扭頭看向涅諾斯。


    涅諾斯這時候將自己的兜帽摘下,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兩隻耳朵也軟塌塌耷拉下來,但他的眼睛當中依舊閃爍著明亮的光。


    “原始血衛!”涅諾斯微笑道,“他們是原始血河意誌的延伸,他們所到之處,便是血界的威能所在。”


    血界擁有一定的自我意識。


    之前蘇橫曾經短暫進入過這裏,能明顯感受到一股壓製感。


    而現在有了這些代表原始血河意誌的魔兵,就相當於將血界的領域向外擴張。


    到時候步步為營的情況下,有整個血界的力量相助,薩羅斯未必沒有戰而勝之的可能性。


    “嘶……那可真是讓人期待啊。”


    想到這裏,薩羅斯隻感覺自己肩膀上好像卸下了千鈞重擔。


    就連即將到來的戰爭,也在悄無聲息中,從不願麵對的畏懼化作了躍躍欲試的期待。


    ……


    ……


    ……


    鎮魔塔。


    蘇橫手裏捏著冥道人給的不死果。


    他正在修行心魔宗的秘傳,結果隻是一個恍神的時間。居然從鎮魔塔中離開,來到這片無比陌生的地方。


    “嘖,有點意思。”蘇橫眉頭舒展,並不慌亂,隻是隨意的打量四周環境。


    他發現自己像是在一片兵荒馬亂的戰場上。


    周圍到處都是披甲持戈的武者,幾十把寒光閃爍的武器對準自己。


    他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渾身上下鮮血長流,沾滿汗水和泥土,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


    “看上去像是窮途末路,四麵楚歌了。”蘇橫摸了摸下巴,知道這是修行心魔經構建而出的幻境。


    不過裏麵的景象倒是栩栩如生,五感無比的真實。包括敵人身上衣衫武器的細節,還有自己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痛苦、疲憊、甚至是內心的那種憤怒、絕望、不甘等等一係列的情緒,都模仿的惟妙惟俏,代入感極為強烈。


    “大膽狂徒,蔑視王法,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正在蘇橫為此感到嘖嘖稱奇的時候,便聽到一厲聲嗬斥從頭頂上傳來。


    蘇橫抬頭。


    眼前煙霧散開,這才發現是一座高大的城牆。


    城牆上矗立著一尊高大魁梧,身披金甲,恍若天神般威武的武將。


    那武將見到蘇橫不肯放下手中的兵器,依舊擺出一副負隅頑抗的姿態。麵容當即便是一厲,怒聲道,“狂徒蘇橫,你作惡多端,危害一方,抓捕那些無辜百姓殘忍折磨,難道就沒有一點悔改之心嗎?就算是不為了你自己著想,也得為你的親人考慮考慮!”


    啪!


    那武將伸手在牆垛上用力一拍。


    隨即一行武士押著一群衣衫破爛,麵容狼狽的人影走了過來。


    蘇父、蘇母、弟弟蘇尚、姐姐蘇璃、還有一群蘇橫自己都叫不上名來的親戚,此時全部都被壓著跪在城牆邊。


    蘇父臉上帶著血痕,披頭散發,涕淚橫流,痛哭道,“你這孽子,還要執迷不改到什麽時候。”


    一旁的弟弟蘇尚也大喊道,“哥哥救我!”


    蘇璃麵容淒苦,眼角泛紅,這時候咬著嘴唇不說話。


    金甲武將將手中的長刀放在蘇璃勒著紅痕的脖頸上,說,“難道你當真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在麵前嗎?”


    “無聊的把戲。”蘇橫完全不為所動,嗬了一聲說,“不過區區一道幻象而已,也敢在本座麵前口出狂言。”


    “當誅!”


    唰!


    蘇橫身軀微震,身上的傷口迅速愈合。


    而後他抬手一指向前點出,紅光爆射,緊接著城牆上傳來巨大的爆炸。


    金甲武將、連帶著蘇父蘇母等人,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急速膨脹的火光給急速吞噬。


    哢嚓!


    眼前的景象猶如一塊摔下來的鏡子,轟然碎裂。


    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


    “夢中夢嗎?”蘇橫摸了摸下巴,發現自己並沒有從幻境當中掙脫出來。


    他現在在一個有些破爛的小屋裏,桌上帶著一根火燭。


    旁邊傳來女人強忍悲傷的聲音。


    “二郎,莫要再賭了,家中實在是沒有餘糧……”一道身穿補丁粗裙的人影,自黑暗中嫋嫋婷婷的走來。


    身上的衣衫雖然簡樸至極,皮膚也因為長期的勞作而顯得粗糙。但這女人的身段卻極好,身上的韻味也是那種外剛內柔,惹人憐愛的類型。


    而且透過長裙,能夠看到女人小腹位置微微向上隆起,顯然是有身孕在身。


    女人把手裏端著的一碗稀粥輕輕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似輕輕歎息了一聲,而後伸手向前一推,“二郎,趁熱把這些粥水喝了吧,別再去外麵浪蕩。”


    隨著女人坐下。


    火光驅散黑暗,那張臉龐也隨之出現在蘇橫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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