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北原轉了話題:“累嗎這幾天?”孕期已經快四個月了,蘇沐原本就十分的纖瘦,現在也沒增加多少體重,加上冬日寬大外套的遮蔽,完全看不出來任何身形上的改變。“還行。等做過年底,我就可以辭職,在家安心養著了。”“得小心點啊。年末工作特別多。能不加班你就別加了。”“嗯哪,你可真嘮叨,”蘇沐說,“對了,你知道嗎,我昨晚好像感覺到胎動了。”胡北原新奇道:“真的假的!”“好像小魚在吐泡泡,又像是蝴蝶在扇動翅膀一樣……”“會不會隻是你吃得太飽了啊。”“屁啦!”“哈哈哈。”雖然與他無關,但這陪伴和照料著蘇沐的過程裏,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等待一個生命的所有喜悅,非常的新鮮又奇妙。即使作為一個不大相幹的人,他也真心實意地投入到這期待當中去了。兩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倒自得其樂。至於旁人的眼光,那也管不得了。隻不過這種夾縫裏的自得其樂也沒維持多久,胡北原就又攤上事了。他是自己小心謹慎的人,但對下屬並不嚴苛,屬於留有餘地,得到人處且饒人的上司,因此大家並不懼怕他。這段時間又忙得頭暈眼花,不夠明察秋毫,結果組裏兩個新畢業的大學生,不知是太天真還是怎的,膽大包天地把自家內部信息給了別家公司的熟人,還收了錢,捅了大簍子。這情勢非常的微妙。當然不是胡北原的問題,他甚至都不知情。但那是他手下的人,是他的小組裏出的事。他想撇清,表示自己並沒有參與或者指使,也要上麵相信才行。這事可大可小。往小處去也容易,本來他就是不是犯事的人,加上新人手上隻有什麽值錢情報,對公司沒造成什麽實質損失;主要責任由惹事的人來負就行,頂多讓他再寫份監察不力的檢討書,扣點獎金,也就過去了。但要往大處去,也是能鬧得很大的,首先可以當商業間諜來辦,其次他是負責人,要認定他參與其中,把責任歸到他頭上也不是不合理。賠償,解雇,都是可能的,全看上頭對這事怎麽定性,最終責任怎麽定奪了。往常的話,這種事,他估計連檢討都不用寫;而以現在的走勢,胡北原知道這鍋他是背定了。果然開早會的時候,周翰陽就特意把這事拿出來說了,而且說得很嚴重,很嚴肅,很嚴厲。譴責之重,簡直是字字誅心。末了他還冷冰冰地說:“這事處理不好,就準備好辭職信吧。”眾人噤若寒蟬。他講話的時候看都沒看胡北原,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對誰說的。散完會,胡北原還是決定追上前去。“周先生。”周翰陽並不回頭,他身高腿長,大步流星。後邊跟著一路小跑的胡北原就顯得很狼狽。“周先生!”胡北原總算追及身邊,周翰陽依舊沒有放緩腳步的意思。“我想和您談一下……”周翰陽如今不再會是那種冷淡的克製回避,而是毫不掩飾地表示他的反感:“我不想和你談。”“……”“等你能有點什麽不一樣的說法再來找我吧。”“……”聽起來像是那工作的事,又像意有所指。胡北原停下腳。他能對周翰陽做的解釋,無非是反反複複的那一句“我真的不知情”,或者,“我和蘇沐並沒有什麽”。而這樣老生常談毫無新意的說辭,周翰陽已經不再理會了。在他遲疑之間,對方已經毫不留情地走遠,速度始終沒有因他而受半分幹擾。胡北原看著青年那冷若冰霜的背影,突然覺得心口像被扒了一個洞一樣涼颼颼的,而後那種涼意蔓延至全身,逐漸帶來一種無法言述的輕微的酸痛。這種感覺太陌生了,以至於他不知道如何應對和緩解。胡北原真正覺得自己這份工作基本上是保不住了。因為周翰陽恨他啊。那樣毫不掩飾地,赤裸裸地痛恨他。事情隻會往最惡化的方向去,根本不會有大事化小的僥幸。而如果被解雇,他如何負擔目前不輕鬆的房屋貸款呢。新工作不是那麽好找的,即使迅速找到,剛進去的薪資水平也不樂觀,應付不了他這為了壓縮還款年限而定得很高的還款額。前不久同事們還在吹捧他是相親市場上的熱銷人選,因為有房,工作穩定,麵臨升職加薪,年終下來還能買個車。其實要傾覆這一切也是輕而易舉啊。隻要周翰陽動一動手指而已。對於失業,他有著普通人的擔憂,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過多的想法。辭退就辭退吧,他覺得。倒沒有那樣天塌下來一般的絕望。他更多的失眠是因為周翰陽。奇怪的是,越到這時候,他越會不受控製地想起周翰陽溫和可親的那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