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圭本是古帝時代的一件寶物,它顏色黝黑,上尖下方,光從外觀上看,它似乎平淡無奇。需要把它拿到陽光下,讓光芒照射圭身,光影呈現,能見到它身上的一行文字:帝賜玄圭,告厥成功。古帝時代,伯禹於水患中拯救蒼黎,帝揚賜伯禹玄圭,褒讚他的功勞。自此玄圭為帝邦的王權象征,它也是帝族有恩於河洛之民的信物,一件來自古老時空的信物,絕無僅有。它身上所書的八個文字,亦是天下最為古老的帝文。“帝賜玄圭,告厥成功。”規君喃喃讀出玄圭上浮現的八個古帝文,這些文字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規君清楚這就是他當年在帝邑所見的玄圭,一件真正的玄圭。晉朋篡位帝邦後,對外聲稱他有玄圭,他手上那件,必然是假物。“吉秉,它後麵也有文字。”規君示意吉秉將它好好展示,很少人知曉玄圭背麵亦有文字,除非是親自見過它的人。吉秉欣然翻動玄圭,將它翻向背麵,果然上頭刻著一行較新的帝文,寫著: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服。這是帝邦的第二代君王帝齊,在玄圭上增刻的文字。帝齊率領數十諸侯,討伐南夷,大勝而歸,命人在玄圭上加刻。敢寫出這樣的文字,有著非凡的豪氣,這是身為天下第一邦的底氣。虞蘇默讀這十二字帝文,他心中唏噓。當年姒昊才出生幾天,被抱在母親的臂彎裏,拚命逃出濰水。母子好不容易抵達任方,帝妃卻因勞累傷心而去世,唯獨留下繈褓中的姒昊。年幼的姒昊,就這麽脖戴帝族玉佩,腰綁玄圭,被送到外祖父任伯手中。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服。何等的王霸之氣!帝邦是天下最大的邦國,而阿昊是這個邦國的真正君王。往時,虞蘇覺得姒昊始終是他的阿昊,此時,他不敢這般想。他覺得那冉冉升起的太陽太過耀眼,他覺得那位背向陽光的帝邦君王,離他很遠。在場的眾人逐一看過玄圭,吉秉才將玄圭端至姒昊身旁。姒昊轉過身來,拂袖向身側,晨光正映在他英俊的臉龐上,他莊重,沈毅,仿佛一座廟堂。任君步上前,他從吉秉端的玉盤裏捧出玄圭,他像捧著一件沉重之物,小心翼翼地往前送。他的身子微微傾斜,他的雙手在顫抖,他等待這一刻已經有許多年了。這是任方兩代君王的心意,他們撫養姒昊,他們庇護他,他們渴望有一天能將玄圭交予帝子,他們的職責便也就交付了。姒昊伸出雙手,從任君手中緩緩接過玄圭。他執住它,感受到它的厚重,它的分量。他抬起頭,看向眾人,他單手握住圭身,舉高過肩。“帝昊。”第一句帝昊,不知道是誰喚出,而後相同的呼聲匯成一片。從今往後,帝邦有真正的君王——帝昊,他們這些河洛之民會擁護他,會追隨他討伐晉夷。在戰火紛飛中舉行的授圭儀式,匆匆結束。剛剛稱王的姒昊,攜帶上玄圭,乘坐馬車,趕往齊雲崗。他率領一支軍隊,他的軍隊裏有規人,虞人,有任人,有夷人,有帝邦舊民。無論晉夷如何強大,它能強大過天下的方國和部族嗎?還未抵達齊雲崗,遠遠虞蘇便看見被焚燒的樹林,鳥獸的屍體遍地。兵燹之火,生靈塗炭。這場戰爭,其實早晚都會發生,而今也燃到虞地。虞城怎樣了?親友們他們還好嗎?虞蘇心裏牽掛。姒昊入駐營地,任嘉出迎,本來垂頭喪氣的任兵,見到姒昊帶援兵到來,齊聲歡呼。姒昊進入任嘉的大帳,他經由交談才知曉,任嘉剛和晉矢烏進行一場戰鬥,以慘敗告終。“晉矢烏每次開戰,必將神弓隊放置在軍隊最前方,我軍根本無法靠近,隻能挨打。”任嘉一時想不出什麽法子,好在姒昊過來,他謀略多會有辦法。“嘉,軍中有多少盾?”姒昊在路上就思考過怎麽對付弓兵,士兵需要盾護身。“正在讓士兵趕製,不過怕是來不及,敵軍很快會再來攻打。”晉矢烏連勝數場,士氣高漲,自然要趁勝追擊。齊雲崗一旦被攻破,任邑便就曝露在晉夷軍眼前,必引起任方子民的恐慌,“我軍中有士兵會製作藤盾,木盾趕製不及,就用藤盾。此物易造,材質輕便。”姒昊見多識廣,藤盾在河洛地帶不多見,但在規方,山民們喜歡使用。事實上在對付弓箭上,藤盾效果不比木盾差。“行,我們就造藤盾!”任嘉仿佛見到一束曙光。木盾笨重,製作麻煩,士兵還嫌棄死沉,不愛攜帶。姒昊問:“敵軍中有戰車嗎?”“角山險峻,戰車進不來,交戰時,也不見他有戰車。”任嘉想要是還派出戰車,這仗將更難打。晉夷征服來塬的來戎後,聽說捕獲不少來戎木匠,為他們製造戎車。“嘉,我有一個方法。”聽到晉矢烏居然沒將車拆解,運進鉞關,再教工匠組裝,姒昊深覺這是敵軍的失誤。也許晉矢烏對神弓兵的能耐太過自信了。“阿昊,你有什麽法子?”任嘉欣喜地將身子前傾,急於聽好兄弟的計謀。姒昊的方法是用戰車衝擊神弓兵,類似的方法,他在打晉東兵時用過,很好用。河洛的戰車,不適合在山林地裏行進,容易掀翻,姒昊的戰車,可都是戎車。昆戎款式,牢固耐用,有口皆碑。兩日後,晉矢烏的軍隊又來進攻齊雲崗,任兵及其友兵早有準備。任兵吸引火力,姒昊率領大軍從敵軍的側翼衝擊,專門針對神弓隊。神弓隊被打散,晉夷軍的優勢不在,任兵和友軍一擁而上,上去就是一頓胖揍。原本被神弓兵打怕的任兵,此時人手一麵藤盾,簡直愛不釋手,恨不得背後也掛一麵。士兵勇氣上來,不再畏畏縮縮,終於能英勇殺敵。晉矢烏站在高地上觀戰,見晉夷軍潰敗,而任軍中有戎車。他經由捕抓俘虜,得知姒昊率領大軍前來,而且這位帝向的餘孽還稱王了。“世子,任兵有援軍,我軍實在抵擋不住。”一位傳信兵爬上高地,前來稟告。“傳令撤軍。”晉矢烏話語裏沒有失落,很平靜。打仗,勝敗乃是常事,何況連番勝利,難免輕敵大意。士兵離去,晉矢烏一動不動站立,他目視前方,冷靜觀察。他辨認出其中一輛戎車漆以紅漆,綴著配飾,那是將領的車。馬車上的男子,年輕而英勇,他竟穿著一身玄色禮服到戰場上來。這是帝向的兒子姒昊,晉矢烏幾乎一眼就確認。這人果然如傳聞般難纏,他到來後,自己就吃了場敗仗。晉矢烏打過的戰爭無數,很少輸得這麽難看。晉夷軍丟盔棄甲,慌亂地往後方奔逃,如果晉矢烏在戰場中,他會忍不住手刃幾位逃兵,幫他們增增勇氣。要知道在戰場上,害怕會沒命。背向敵人等於送死,拚死戰鬥反倒還有一線生機。晉矢烏很生氣,但是他有張冷漠的臉,這張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舊傷。朱色的戎車在靠近,雖說是靠近,實則還非常非常遠。晉矢烏取下他的丹弓翠羽箭,瞄準姒昊,拉弓引箭。傳說,帝向之子不懼弓箭,箭射不死他。晉矢烏倒是要試試,他真得射不死嗎?翠羽箭飛出,飛得很遠很遠,它的速度在變慢,一陣強風刮過,它掉落在姒昊跟前。姒昊將頭一抬,看見前麵高地上站立著一位綠袍男子,身姿魁梧而矯健,手中執弓箭。人們知道晉朋之子晉矢烏是個驍勇善戰的人,不過少有人知道他還是位神弓手。他射殺過不少敵首,千軍之中,取敵將性命是他的嗜好。一場戰鬥下,晉夷軍被打回侖城,姒昊領兵駐紮在侖城外的一處高地。夜深,姒昊巡視完營地,回到他的大帳。他留意到大帳空蕩,唯有一盞油燈幽幽發光,他想到有多少個夜晚,虞蘇沒在他帳中入睡。自從授圭儀式後,虞蘇夜裏不再來找他,戰事確實忙碌,然而姒昊隱隱覺察不對勁。姒昊出大帳,朝虞蘇的小帳蓬走去——營地裏小帳篷長得都差不多,姒昊就是認得出虞蘇的帳篷。虞蘇帳中燈火通明,映出兩個人影,聽到交談聲,是虞蘇和依齊辰。他們兩人都是虞人,聽虞蘇說,他們以前在虞城就已相識。這麽晚,這人在虞蘇帳中做什麽?姒昊不好竊聽他人言語,他來到帳門口,他的腳步聲引起屋中人的注意,交談停止。兩人見到姒昊出現,似乎有些不自在,姒昊想:看來他們談的事和自己有關。從何時起,虞蘇要去和別人談論自己,而不找本人交談?依齊辰起身離開,經過姒昊,躬身尊稱他:“帝昊。”姒昊點了下頭,目送他匆匆離去。虞蘇坐在帳中,姒昊進來,他立即起身,他沒有言語。姒昊突然到來,似乎讓他有些不安。姒昊想,他的蘇好幾天沒稱他:阿昊。戰事緊迫,讓人無暇顧及身邊人,姒昊心中有些自責。“蘇。”姒昊來到虞蘇身邊,言語親切。“阿昊。”虞蘇嘴角綻出笑意,也許是因為姒昊喚他名字時的柔情。姒昊凝視虞蘇的笑容,撫摸他的臉龐,虞蘇將頭低下,笑容也隨之消散。他的蘇有些悵然,他有心事。姒昊想將虞蘇拉入懷中,虞蘇露出一絲遲疑,但還是安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有一刹那,姒昊以為對方要推開自己,他的心顫了一下。“好些天,沒跟你說話。”姒昊低語。“白日我們說過話。”虞蘇的聲音輕細,他的掌心向內,貼在姒昊的胸口。白日姒昊詢問他軍中糧食,衣物之事,他們就冬日臨近,交談過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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